第一节 童年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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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蝴蝶从一出生经历卵、幼虫、蛹的时候，是否也要经历内心的苦痛？纵然化成了蝶，只有七天的美丽它是否也会不甘心？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对翅膀。能展翅飞翔的，一定是找到了自我的人，他们喜欢自己，快乐地生活。这个找寻自我的过程，需要经历千辛万苦，有幸的人找到了方向，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找到了打开心门的钥匙，最终找到了魔法世界的童话。他们给自己的世界建造了坚固不破的城堡，那颗跳动的心戴上皇冠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骄傲、自信、快乐、自由。而那些一辈子都无法展翅飞翔的人，如果幸运，那么他们可以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偷偷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翅膀，但是若等到太阳升起的话，翅膀会像雪一样融化在天地之间。如果不幸，那么，他们永远永远甚至都不知道那对翅膀长什么样子。

那天清晨，小雨光着脚踩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魔法深林中的精灵，脑袋上长着一对尖耳朵，身上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在洒满阳光的花丛中无拘无束地飞翔，光透过树叶撒下斑驳的阴影，又时不时地照进她的眼睛。星星点点的花朵像珍珠一样撒满了整个草坪，那一片一片粉色的、黄色的、可能也有七彩的花瓣轻轻抖动着身子，有振翅欲飞的感觉，也许它们随时都会像羽化的仙人一样飘飞而去。

她抬头望向河边的垂柳，眼光越过那条弯弯的小河，落在远处的山上。也许，山上真的是有仙人的，也许，山上还有自己一直想要找寻的答案……这些太深奥的可能性假设，肯定不是小雨这样的小笨人能想象得到的，即使有，她也很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个运气碰到。

唉，算了，反正自己这个体制也爬不了那么高的山，也许她知道这些念想根本就是自己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而那阵轻拂过脸颊的风似乎是在同意她内心最终的答案，也似乎在柔柔地安慰她。一想到这，昨天因为摔倒而蹭破的双脚感觉上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太阳已经比平时要更往学校那个方向倾斜了。她赶紧抓起地上的书包，快步往前走。学校大门口的孩子已经不多了，千万不要撞到老师啊。当她快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听见同学们在叽叽喳喳地大声说话，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师一定还没来。

她赶紧往自己的位置上做好，也许她来与不来其实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只是自己紧张自己而已。在这个班级里，小雨并没有真正的朋友，她一直不明白原因。人与人的差别，就算外表看着如此相似，但是即使相差一厘米，一毫米，一微米，哪怕是一纳米，甚至是更小，也是有宇宙大爆炸从固态到气态的距离。也许，这就是最好的解释了。

窗户外面的天空永远都是蓝色的，和同桌聊天也永远要比看老师的脸，和听老师讲课更好玩。这也是枯燥的45分钟插播广告的乐趣，当然，前提是不被老师发现点名批评。

14岁的女孩子是青春懵懂，花开最绚烂的时候。同学们开始传看各类言情小说，一颗颗粉嫩的小心脏就像初春的嫩芽在春雨中微微战栗。虽然14岁的小雨长得弱小，初潮比别人晚，某些方面比较不懂比较天真，女同学们的活动她也没机会参与，但是琼瑶阿姨的书让她有了某种渴望，某种似是而非的理解。

这个与现实脱节的孩子常常幻想着某一天，在老师上课的某一个时辰，有一位英俊的大男生敲开教室的门把自己带出去，哪怕只是在门外站一会儿，下课之后，那群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一定会团团围住自己，满脸满心的好奇又带着羡慕嫉妒恨地跟自己打听，这样她们就一定再也不会不带自己玩了。

女生的心思真是最奇怪，最不可琢磨的，男生和女生在一起玩就一定要喜欢彼此才可以？在男生面前她们像公主一样骄傲，在比自己优秀的女生面前像奴婢一样狗腿。好吧，小雨就是很想和大家一起玩，不然，让她来当女王花园里的花匠吧？捧着鲜花站在女王身旁当个布景也不错。可是那个女王的奴婢是如何传话的？之前带她玩是以为群里有个男生喜欢她，现在澄澈了原来只是大家的误会。等等，哪个男生？他是谁？长什么样？这个误会又从何而来？呆瓜永远是呆瓜，地球人和外星人永远不在同一个空间思考问题。小雨只想深深的，深深的叹一口气……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很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很温柔很温柔的看着自己，也许是一位王子，也或许就是父亲，可是不管自己如何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脸，结果都是徒劳。等到她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只有隔壁床上静静酣睡的外婆。

那天晚上大概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可是小雨特别不喜欢那天晚上的月光，感觉特别的阴冷，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妖魔鬼怪从那白色的月光里爬出来，这些惨白的月光肆无忌惮的把人的秘密和恐惧无限制地放大，它们从窗户里，门框里，甚至是墙缝里爬进来。屋子外面的大树在天空中伸长着黑黝黝的枝丫，长牙舞爪。

她挣大着双眼死死地的盯着地上的月光看，一动都不敢动。她悄悄的跟心里的神说：你一定在，你一定在，你一定会保护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自己的恐惧中睡着。

说起心中的那个神啊，呵呵，这可以算是一个笑话了。外婆说小雨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候以为她在和谁聊天呢，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只有她自己。外婆希望小雨不要这般的‘古怪’，可是小雨总是固执的认为自己是有个保护神的，自己是特别的。她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对自己的期许，对未来的渴望，她都喜欢站在美丽的小河边，大树下，或者是青草地里，灌木丛旁，对着娇艳的花朵，满天的白云，所有她认为是美丽的事物，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她热爱唱歌，热爱音乐，也喜欢画画。隔壁姐姐家送了自己一架旧的电子琴，她照着简谱一个手弹出了好多的曲子。她最羡慕音乐老师用钢琴弹奏出的那些优美的曲子，天哪，老师是如何用左手弹的呢？简谱上可没标识出来啊，如果有标识，她觉得自己就算没有老师也能自学。

有一次在音乐课上考试，她放开了嗓子，温饱了情绪，完美的唱完了整首曲子，老师当时的表情小雨记得很清楚，那是惊讶的表情。后来班里参加表演，独唱选的是她。可是临场前却没人告诉她该如何站位啊，该如何面对观众啊，声音如何放亮啊，情绪如何温养啊，这些她哪里会知道，可是下了场同学们和老师却说了很多她的不足，难道她天生应该知道？这真是个奇怪的事情。

她也参加了学校里的画画班，她喜欢把那些想法藏在画中，她一直认为画得像不是最终的目的，画和人一样，是有思想的，有思想的画才叫画。难道她想当梵高？这是个非常‘幼稚’的想法。没有人会在乎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者需要去理解一个小女生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小雨总是因为不被理解而感到无比的郁闷和烦恼，这些烦恼就像纠缠的藤蔓，水底的小草，它们长着毛毛的小刺在心底生根发芽，时常在你不经意间会跑出来揉得你又痛又痒。

哦，上体育课也是小雨烦恼痛苦的一件事，每次跑不了两分钟，小腹就会开始揪心地疼痛。天，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

和同学约好早上五点半起床去跑步，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起不来？第二天天刚微微亮的时候就被外婆叫醒，外面已经有一大帮人在等了。还好终点站在这里，不然要起来得更早。已经是初冬了，外面有点冷，从嘴里呼出来的气呈白色气雾状，它们一团团极快的消散在空气里。

“快点走吧，不然会很冷。”有人提议。

大家马上紧跟脚步跑了起来，一路上沿着马路边跑边走，偶尔有车子呼啸着开过。小雨没怎么在意旁边的人在聊什么，因为路边枯黄的草丛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些小草被清晨的霜冻得冰冷坚硬，她故意踩着它们，磨掉那些白色的霜，耳边似乎可以听到脚底下咔嚓咔嚓折断茎杆的声音。小雨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可是又有一种忍不住的感觉。

大家走走停停，转到小路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小雨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好像从蛋壳里爬了出来，那是一种初生的感觉，回过头才发现，原来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那一轮橘色的红日已经静悄悄地挂在了地平线上。初升的红日好大，近得似乎触手可及，它好美，暖暖柔柔的看着大地，它好温柔，一路跟着大家送回家。

这样快乐的晨跑持续了三天，小雨发现上体育课肚子居然不疼了！可是到了第四天，同学们又不叫她了，为什么？不知道。虽然她很想知道，可是她没有问的勇气，因为就算问了，这些女生也不会说实话，她们会假笑着躲开她的目光，然后逃开，这，她已经习惯了。

一个人的世界也可以是精彩的，即使孤独，即使没有像海伦凯勒身旁安妮.莎莉文那样的朋友，可是她的双眼代替了这一切。

外婆在屋子旁边的空地上种了好多蔬菜，那些露出绿油油小脑袋的小青菜最香嫩甜爽，还有一颗颗灯笼一样的西红柿，看着它们慢慢从绿色转成粉色再转成深红色，那种啃咬之后满口流水的满足感让人欲罢不能。屋角下爬墙的喇叭花摇着美丽的身体恣意地在风中跳舞，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从泥土里蹭到二楼的走廊上，露着脸冲你微笑，让你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热烈和坚持。是否有人知道那一片葡萄藤下，月圆之时，水影之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传说。外婆说，你若是凑近那片水光，有缘之人还会听到他们诉说别离之后的相思之苦。那满天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暗褐色的地板上，就如牛奶在水中晕开的姿态，轻盈曼妙，超凡洒脱，亦或更像仙女的裙摆飘渺无尘。

在这般静怡的夜晚，有好多好多的繁星点缀着幽蓝的天空，那些星光闪闪发亮，美的让人炫目让人窒息，可能是天帝的孩子们太淘气了，把仙子们的宝石撒在了天宫，这里一簇，那里一堆，再或许哪一天它们失去了法力会掉落下来。每当想到这里，小雨就抬着头，眨巴着眼睛，期望自己或许真能捡到一颗。

屋角旁的那只蛙呱呱地叫着迎合着自己，唉，笨蛙，再起劲也没你的份！虫子这时也唧唧地叫着参与讨论，似乎也在嘲笑那只异想天开的蠢蛙。小雨呵呵地笑出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带着点湿漉漉的甜香，那是种在河边的月季散发出来的吧？美丽的大自然的宠物到底是要骄傲点的，她只是抖了抖衣袖来表示自己的不屑。片刻，所有的声音刹然停止，足足过了有三四秒，大家才小心翼翼地又亮开了嗓门。

“小雨，要睡啦。”外婆在屋子里喊道，她又低声嘟囔着：“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永远也长不大。”

像个孩子，长不大，这是外婆经常挂在嘴边的。似乎像她这般大的就应该像个大人。察言观色？说话像成年人？还是做事像成年人？那也只是像，装成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这个好难啊！讨这个喜欢讨那个喜欢也好难啊！从小就没人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好的，什么又是坏的，怎么一下子就又要自己什么都懂呢？这是个奇怪的事情。

大人做的事情，在小雨看来，有的时候也非常的不靠谱。比如隔壁家的王伯伯经常在外面赌博输钱，听说做生意也赔了钱，还跟其他女人眉来眼去，被老婆骂死男人，杀千刀的，而王伯伯就会反骂自己的老婆死女人，臭婆娘，母老虎。女人不应该贤惠温柔的么？男人不应该谦和有礼的么？再比如，隔壁隔壁家的那个瘸腿张的老婆听说偷了人，被人半夜抓住，贼家被逼着拿出来一万块钱，那些钱又投火化为灰烬，结果不了了之。

就算是学校里的老师吧，有时候也是说话不算话，恐吓吓唬孩子，喜欢成绩好的，讨厌调皮捣蛋的，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身边那些同龄的更是一个比一个精，都快成妖了。这些，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小雨可学不来，所以被骂就被骂吧，把耳朵堵起来就是，假装听不到。那个大人的世界，没有父母亲，没有朋友，没有理解，她不要去。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去同学家串串门，她们家有父母亲，还有兄弟姐妹，热闹而温暖。天晴的时候，太阳会把屋子晒的闪闪发光，透亮的阳光一直照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灰尘扬在空气中就像飞舞的羽毛，一直飘啊飘啊飞到门口的那棵大树上。阳光很辣，它们一大片一大片地躲在树叶下闪着斑驳的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忆如旧日在昏暗幕布下播放的老电影，或者更像是人的心情躲闪隐藏？知了兄弟啊，你叫得那么欢，是否也有同感？热死啦！热死啦！她和同学一起坐在走廊上，分着学校门口路边买的明星贴纸，这是她唯一能和她一起做的事情。呆不了一会她就要回家了。

今天外婆跟小雨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小雨，你妈妈今天要回来了。”

小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有瞬间的恍惚，望着外婆的眼睛，似乎要从中找到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这位不会是狼外婆假扮的吧？外婆拉着小雨的手，低着头，踌躇了半天，

“之前你也知道你父母亲是因为外出打工，所以一直不回来，现在他们离婚了，你妈妈要回家了。”外婆又说：“你也不要多想，她总归是你妈妈。”

妈妈？这个字眼离她太遥远了，那是只有字典里有，别人家孩子嘴里挂着的糖，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外婆在屋里屋外收拾，小雨不想站在那里碍手碍脚，她转身走到屋后的小河边坐下，她想在那里犯犯傻，跟自己心中的神仙哥哥聊聊，也许回头外婆会告诉自己说那只是句玩笑话。

岸边靠近台阶的地方水很清，有几十条牙签一样大小的小鱼快活地游来游去，若是在平时小雨肯定会拿个大碗狠狠地捞上几条，可是这会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母亲的样子。其实关于母亲的事情她都记得，只是因为不愿意去想而把它们都锁在了记忆的箱子里，平常邻居们跟外婆聊起自己的父母亲，小雨总是一副若无其事，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人们就会批评她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小孩说起自己的父母亲么都很在乎的，这个丫头好像有点傻的！

逃避的时间久了，有的时候就真的会忘记，装傻装久了，有的时候就真的会变傻。当再次面对真相与事实的时候，打击将是双重的，如果承受不了，那么只有再次躲进自己的壳里，深深地藏起来，甚至模糊了自己的模样，忘记了本来的自我。

接下来的几天，小雨感觉自己都像在梦里，有时候上课老师提问她都没听见，直到那天，她放学回家，远远的，看到屋子里，一片阴影之下，坐着一个女人。外婆抬手招呼自己过去，小雨蹭了两步踏进大门，女人随机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讪然的笑，轻轻了唤了声：

“小雨！”

小雨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快叫妈妈呀！”

外婆拉了拉小雨的手。

“妈妈！”

小雨抬头看了女人一眼，马上又低下了头。这个女人头发短短的，卷卷的，眼睛大大的，脸上微微带着笑。这个笑像根针刺破了记忆深处的那个箱子，模模糊糊地，曾经在这个屋子的某个地方她见过这样的笑容，似乎她还被抱过，那些淡淡的记忆在脑子里到处乱窜，再后来，就是一片空白……..

这孩子又在犯傻……

小雨，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快穿上试试！”

小雨漠然地看着她们把自己像个洋娃娃一样地摆布着，一声不吭。稀里糊涂地吃了饭，稀里糊涂地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