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修正版)02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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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城镇化时代,庙会可是个盛大节日,商贩云集,行人接踵,方圆几十里的父老乡亲都会来凑凑热闹。
村子正中央搭起戏台,各路戏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
外公也蹬个三轮车带着外婆出来散心。
外婆这时已经老年痴呆了,嘴角不时耷拉着口涎,但好歹还认识人。
见到我,一把抱住,就开始哭,嘴里呜呜啦啦个不停。
有些口齿不清,但大概意思无非是后悔将女儿推进了这个火坑里。
外公一面骂她,一面也撇过脸,抹起了泪。
领着俩老人在庙会转了一圈,就回了家。
此时正直高考冲刺阶段,母亲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空。
中午就由奶奶主厨,我搭手,炒了两个菜,闷了锅卤面。
几个人坐一块,话题除了麦收,就是父亲。
爷爷说:“放心吧,没事儿啦,集资款还上,人家凭什么还难为你啊。过两天审完了,人就放出来了。”
连我都知道爷爷的话只能听一半,这都六月中旬了,法院传票也没下来。
“这都吃上了,我没来晚吧”
伴着高亮的女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高挑苗条,花枝招展。
这样的女人出现在农村庙会未免太过显眼。
来人正是我小姨,陆永平的老婆张凤棠。
记得那天她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衬衫,款式很时尚,有条纹皱褶,下身是条同样黑色的短裙,黑丝袜丝袜,脚蹬一双松糕凉鞋。
那年头正流行松糕鞋,年轻女孩都在穿,姨父家境富裕,小姨妈自然也舍得花钱打扮,所以每一次看她都一副贵妇装扮,明明比母亲小两岁,但这样一弄,贵气则矣,看起来却徒然老了几分。
一同来的还有我的小表弟,黑胖黑胖,三角眼,厚嘴唇,跟陆永平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叫了声爸妈叔婶,她就夹着腿直奔厕所,很快里面传出了嗤嗤的水声。
爷爷尴尬地笑了笑,奶奶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就起身招呼小表弟洗手吃饭。
外公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外婆夹着面条慢吞吞地往嘴里送,她是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我小姨边洗手边说戏班子唱的怎么怎么烂,外婆外公要是出场肯定能把他们吓死。
在凉亭里坐下,她才问我:“你妈呢?”
不等我回答,她又说:“哦,忙学生的吧,快高考了。早些年她问的还是“我姐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你妈呢?”。
奶奶问:“凤棠怎么有闲来逛农村庙会,门面不用管啊。”
她说:“嘿,雇人家看呗,好几间呢,如果光自己看哪看得过来,再说老在那儿杵着还不把人憋疯”。
张凤棠小我母亲两岁,以前在羊毛衫厂上班,后来嫁给了姨父后,就在县城里帮姨父打理着一些门面。
表弟一声不响已经吃上了。
张凤棠端起碗,说:“饭够不够,不够我出去吃。”
奶奶没吭声,爷爷忙说:“够够够,做的就是六七个人的饭。”
张凤棠的到来让饭局变得沉默下来,尽管她一张嘴说个不停。
东家事西家事,又是宾馆里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又是姨父怎么怎么被人诬陷,又是舒雅已经是明星相了,一会儿又恭喜我运动会得了冠军,说这下肯定要保送一中了吧。
张凤棠长相不输母亲,五官精致,一头时髦的酒红色卷发披肩,可惜右嘴角坐着颗嗜吃痣,没由来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
不得不说,她虽然打扮得艳俗,但这样的女人最招人眼光,我也忍不住偷偷往她的胸脯和屁股处瞄。
她也没个女人相,坐得豪放,经常脚一摆,短裙上挪,两腿间的黑暗中就会露出一小块鲜红的花纹布料。
可惜她身上有股浓烈的香水味,让我难以忍受,尽管总想窥探那一抹光景,但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我放下碗筷,说出去熘一圈。
我回家时,外公外婆已经走了。
奶奶坐在门口纳鞋底。
我问爷爷呢。
她说喝了点酒,床上眯着呢。
我又说坐这儿不热啊。
奶奶说我这老太婆现在只知道冷,哪还知道热。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落在红砖墙上影子,心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奶奶拍拍我屁股,压低声音:“你这个姨啊,自从你爸出事儿就来过家里一次,以后再也不见影了。这不来了,东拉西扯,半句也不提和平的事儿。这可是你亲姨呢。”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高考那两天家里正好收麦。
往年都是雇人,收割、脱粒、拉到家里,自己晒晒扬扬就直接入仓了。
老实说,自从机械化收割以来,连父亲也没扛过几袋麦子。
但山里的土壤也算不得肥沃,收成其实也就勉勉强强,这年头种地最多勉强煳口,只有姨父那样捣腾买卖的才能赚大钱。
家里地不少,有个六七亩,父母虽是城市户口,但因为爷爷的关系,一分地也没少划。
奶奶愁得要死,说这老弱病残的可咋办爷爷硬撑:“我这身子骨你可别小瞧了。再说,不还有林林吗”
我说:“对,还有我。”
奶奶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6月24号母亲回来很晚。
记得那天正转播阿根廷的比赛,爷爷奶奶也在客厅里坐着。
一进门,母亲就说我小舅会来帮忙,末了又说陆永平手里有三台收割机,看他有空过来一趟就行了。
奶奶说:“光说不行,你得把它落实下来。”
母亲嗯了一声,就去打电话。
姨父他妈接的电话,说人不在家。
母亲又拨了姨父的手机。
声音很嘈杂,也不知道在哪里,他说:“自家人还打什么招呼,不用你吭声我明天也会过去。”
第二天我随爷爷赶到地里,小舅张凤举已经在那儿了。
他踢了我一脚,笑着说:“哟,大壮力来了那我可回去咯。”
小舅就这样,直到今天还是个大小孩。
没一会儿姨父也来了,带着四五个人,开了台联合收割机。
人多就是力量大,当天就收了3块地,大概4亩左右。
26号母亲也来了,但没插上手,索性回家做饭了。
两天下来拢共收了6亩,养猪场还有两块洼地,太湿,机器进不去,就先撇开不管了。
期间小舅看着这个姐夫不无嫉妒地说:“有钱就他妈是好,漏一点出来就帮了我们大忙。”
高考结束后母亲就清闲多了,多半时间在家晒麦子。
别看爷爷一把老骨头,七八十斤一袋麦子还是扛得起来的。
母亲就和奶奶两人抬。
我扛着一袋,走起路来生风,其实不过是显摆自己力气,这样下来没几个来回力气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母亲看见了,说:“你省省吧,别闪了腰。赶快去吃饭,不用上学了。”
之后有一天我晚自习回来,正好碰见姨父和爷爷在客厅喝酒。
爷爷已经高了,老脸通红,拉住我说:“林林啊,你真是有个好姨父啊,今年可多亏了你姨父,和平要有你姨父一半像话就好了。”
奶奶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爷爷这么说,让我心里十分不爽。
姨父喝的也有点高,当下就说:“叔您这话可就见外了。亲姐姐,亲外甥,都一家人,我就拿林林当儿子看。林林啊,营养费没了吧,姨父这里有,尽管开口。”
说着往茶几上拍了几张小金鱼。
我眼有些热,那4块钱可着实让我在同学里威风了许久,那段日子邴婕看我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一样,更别提跟着我身边吃香喝辣的小伙伴们。
但我不愿理他,径直问:“我妈呢?”
爷爷哼唧半天,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这时母亲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还是那件碎花连衣裙,趿拉着一双粉红凉拖,对我熟视无睹。
直到送走爷爷和陆永平,母亲都没有和我说话。
我洗完澡出来,母亲站在院子里,她冷不丁问我:“营养费咋回事儿?”7月1号会考,要占用教室,初中部休息一天。
但田径队不让人闲着,又召集我们开会,说是作学年总结。
谁知到了校门口,门卫死活不放行。
不一会儿体育老师来了,说今天教委要来巡视考场,这个会可能要改到期末考试后。
完了他还鞠了一躬,笑着说:“同学们,真对不起。”
既然这样,大家迅速作鸟兽散。
好友王伟超喊我去捣台球,但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说起来王伟超也怪,他爸王伟业曾经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搭上了一个来村视察的领导,后来进了机关后,没几年居然已经是市里教育局的局长了。
上次县里运动会,在台上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堆的就是他。
王伟业没进机关前就和王伟超的亲妈离婚了,我听别人说当时他们两口子吵得很厉害,关于王伟超的归属还上了法院,理论上王伟业的条件更好,但结果法院却是把孩子判给了他妈。
王伟超环境在村子里虽然比不得姨父那种,但也算优渥,但他没带上多少公子哥气。
他学习成绩不错,但偏偏那些不读书的差生沾染的东西他也一样不落,抽烟、喝酒、打台球什么的。
我第一次去录像厅看小黄片还是给他带去的。
他给我发根烟,骂了声蔫货,就蹬上了自行车。
骑了几米远,他又调头回来,掏出一盒避孕套,问我要不要。
我接到手里,看了看,就又扔给了他。
王伟超收好避孕套,问我:“真不要?”
我说要你妈个逼哟。
他嘻嘻哈哈地靠过来,朝我吐了个烟圈,说:“你觉得邴婕怎么样?”
不等我反应过来,这货大笑着疾驰而去。
我们这些人凑一起没少拿女人开玩笑,我也不例外,而在这种校花中,邴婕作为校花自然也是逃不掉的,我心里不乐意,曾装着不经意抗议了一下,结果却在他们的挤兑中,反而自己拿她开了几回荤腔。
我到家里时,院子里阵阵飘香。
掀开门帘,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
她说:“哟,林林回来的正好,一会儿给你妈送饭。”
我问往哪儿送。
她边翻炒边说:“地里啊,养猪场那块,今天收麦。”
我说:“这地里能进机器了?”
奶奶呵呵笑了:“机器?人力机器。”
接着,她幽幽道:“你妈这么多年没干过啥活,今年可受累了。”
我没接话,操起筷子夹了片肉,正往嘴里送,被奶奶一巴掌拍回了锅里。
我哼一声,问都谁在地里。
奶奶说我小舅、陆永平和母亲。
我说:“又不用机器,他陆永平去干什么?”
奶奶笑骂:“陆永平,陆永平,不是你姨父呢。往年不说,今年西水屯家可用上劲了。”
我又问:“爷爷呢?”
奶奶揭开蒸锅,一时雾气腾腾:“你爷爷上二院去了,气管炎作二次检查。
我也抽不开身,你叔伯奶奶今天周年,总得去烧张纸吧。”
我到客厅看看表,刚1点,就冲厨房喊:“人家早饭还没吃完呢。”
奶奶说:“我这不急着走嘛,饭在锅里又不会凉,你11点多送过去就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