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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司马门城楼占地极广,宽敞的门洞也因而显得狭窄而漫长。大约百八十步之后,眼前出现一块青石地,平整而开阔。脚下有一条汉白玉铺成的甬道笔直往前。皇家气象,正是白道通丹阙,因此时天色尚早,远处的宫殿楼台一片漆黑,连绵起伏的黑影里分不出哪是门、哪是窗,只有檐头屋脊的沟头、滴水、脊吻与坐兽,在淡紫的天幕上勾勒出雄浑、凝重的曲线。
甬道两旁的松柏疏落有致、姿态虬劲。这些树木凌冬不凋,万古常青,栽在此处,自然是为了恭祝“天子万年”。一重重宫门,在苻坚面前一扇扇打开,“吱嘎”作响。如此反复数次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燕国皇帝每月朔望举行朝会的听政殿,如同最孤傲的雄鹰,盘踞在高高的台基之上,俯视着贸然闯入的苻坚。
其实单论宫殿的气势,长安远比这里宏伟。然而此时四下无人,听政殿在一片死寂中弥漫出无法言喻的怆凉,压得志满意得的苻坚也无法谈笑自如,默默眺望一阵,低声感慨:“太安静了,无端端地让人不痛快起来。”也不等别人劝解,自个儿就笑了,回头同王猛说话:“听说铜雀园里引的是漳水,一年到头流水淙淙,虽然比不上咱们长安太液池的烟波浩渺,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既然来了……看看去!”
苻坚发了话,一行人便转而往西,径直进了铜雀园。
园中果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白雪压低千杆翠竹,地上也覆了薄薄一层积雪,素洁而晶莹,在渐亮的晨光下格外地明亮耀眼。苻坚一边沿着蜿蜒的流水一路往西,一边同王猛随意说笑。谈笑风生之际,苻坚突然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景略,上次伐燕的时候,你找朕要了慕容垂的宝贝儿子当向导……你把人带走了,可没把人带回来呀。”
王猛眼皮一跳,顿时伫足,瞧了苻坚一眼,偏生天光未明,什么也看不清楚,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回话:“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那慕容令心怀故国,入了燕地之后,趁人不备就逃走了。事出意外,微臣也是措手不及……”
慕容垂亡燕入秦,其实是慕容令的主意。他又怎会趁着随军出征燕国的时机,抛下长安的老父与其他兄弟,一个人投回燕国?实实在在是教王猛使了个阴谋诡计给诓了。王猛此时回话的时候,脸色坦然得很,苻坚也就一脸认真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才转过头来笑了笑:“这些朕都知道。不过……”话风一转,语气越发的亲切:“后来我听人说,临行前慕容垂曾经邀你到他家小坐,托你照拂他那个宝贝儿子,席间似乎宾主尽欢,这事可是有的?”
王猛心中七上八下,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回:“这事是有的。微臣还是不明白,陛下问这个作什么?”
苻坚脚下一滞,回头看了他一眼,默然片刻,方才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景略一向不喜欢慕容垂,听说你们还在一起喝过酒,有些意外而已。”
苻坚一向礼敬慕容垂,方才又要把燕地全部赐给他,王猛原就打定了主意要借机劝谏,这时听苻坚自个儿提起话头,便义正辞严地回:“陛下此言差矣,微臣与冠军将军原就不是私人恩怨,一起喝过酒又有什么奇怪?”略顿了顿,又道:“陛下,微臣还是那句话,慕容垂父子绝非池中之物,一朝风云变幻,必定一飞冲天。若不及早除去,只怕陛下将来后悔莫及。”
苻坚默然伫足,半天没说话,目光定定地落向无尽的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才转过脸来,沉吟着说:“景略说的道理,朕也明白……只是若慢待了他,天下人如何看我?今后又有谁肯归顺于我?”说到此处,略笑了笑:“便连慕容令,也是一样的。他自己实在要走,朕也拦不住。但若说朕的大秦容不下谁,那也是断然没有的事!”
他说得掷地有声,王猛却只管一言不发。苻坚也不逼迫,放软了语气,又道:“景略一心为朕着想,朕岂有不知道的?只是‘大道荡荡,昭然旷然’,没必要的权谋机诈,朕也不想用。只消自修己德,自然四海归心。要是有人一定要跟天下大势过不去,那也只好到时再说。”
王猛听他话里每个字都透着意味深长,晓得东窗事发,不由满头大汗。苻坚回头看了一眼,又是一笑:“景略何必如此拘束,朕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随便说说……”说着,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臂膀,道:“景略,这么多朝臣里面,朕最倚重的就是你……你人又聪明,有些话也不用朕多说。总而言之一句话,咱俩可要君臣同心才好。”
话说到这份上,真说得上是披肝沥胆了,王猛又是感动,又是忐忑,过了半天,极不安地开口:“陛下,微臣前两天刚刚得到消息……慕容令已经死了……”
苻坚看他一脸的请罪模样,不由哈哈一笑,道:“死就死了罢!朕说过,这么多朝臣里面,朕最倚重的,就是你。”说着,伸手往正前方一指,岔开话题:“这就是铜雀台了罢?”
铜雀台,台高十二丈。台上建有五层高楼,楼高十五丈,共二十七丈。楼顶铸有铜雀,高一丈六尺,引颈舒翼,作展翅欲飞之状。此刻在台下看来,当真是巍峨如山,半空的铜雀仿佛披着霞光,映衬着四周乌沉沉的宫殿楼台,通体闪耀着灿烂夺目的光芒。
一行人顺着石阶,拾级而上。两旁原有宫灯,因国家倾颓也没点上。苻坚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快到顶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空了脚,登时一个摇晃,吓得王猛失声惊呼:“陛下小心!”
寂静中,这声“陛下”显得那么响亮。
苻坚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正要回头说不妨事,台上突然蹿出一个身影,没命地朝他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三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就知道!”
极清脆悦耳的声音,满溢着无可言喻的欢喜与骄傲,像是已经等到绝望,却突然盼来了要等的人,而他要等的人,也终于没有让他失望。
什么样的年龄,才能对别人有这样执着的信心?
眼前一团乌蒙蒙的黑,只在高楼四周还有几盏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来人逆光而行,苻坚看不清五官,可凭着身姿里的那份纤细与单薄,他很容易就能断定此人正当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