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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扯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脸,嘻嘻哈哈地说:“我早就不生气啦!你再这么站着,怕只怕日后三人成虎,流言蜚语总是难以解释清楚。”柳永见她摆出一脸“你上当了”小人得志的表情,立时疑心她方才在捉弄自己,当下站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夏若。
夏若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喏,小女又没指意柳公子以下跪来赎罪,这可是柳公子自我决定的,与小女无干!”
柳永宠溺地笑了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翼,无奈地说:“夏姑娘好生狡黠!”夏若正在感动他方才的动作,哪里注意到柳永伸手欲挠她。柳永的手还未触及她时,夏若蓦地回神,吓得连连后退。――她身后是一泓清水,脚一踏空,整个人往后仰,夏若惊得花容失色,心里立马大骂柳永笑里藏刀是小人,不得好死。幸得柳永反应过来,当机立断顾不上避嫌,伸手一拉,把夏若拽到怀里。夏若把脸藏在他怀里,脸微微发烫,心里却分外甜蜜。
他们在呼吸着彼此散发的气息,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世界上只有他二人在相拥禁忌。
夏若心里想的是柳永日后的蹉跎多舛,柳永心里却顾忌着夏若终将会成为遇瑾的妻子。
只是二人都不愿放手,在恨相见晚的同时,默契地珍惜着眼前的来之不易。他们身边仿佛开满了一簇簇鲜花,从层层花丛中,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出,欢快地围绕着他们飞转。
夏若猛然想起他们之间还有隔着姓遇的(?。夏同学无比期望以后直接喊他“性欲的”。~> 柳永震了一下,苦涩地笑了笑,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向夏若作一辑,眼睛却望向别处,说:“对不住。”
夏若转过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孤独无助的背影渐行渐远,影子在地上拉得斜长,一直延伸到柳永心上。柳永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直叹生不逢时。若是自己早于遇瑾遇见夏若,又会是别样的光景吧。――只是,夏若又可会心甘情愿屈尊当他的侧室?他亦无力违背父母的旨愿,断然休掉段氏,尽管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然变调。说到底,他和夏若也只是有缘无份,命中这么一折无奈的邂逅罢了。
夜未央,月华如沐。夏若推开窗,夜风吹过,冷到心上。她遥望远方若隐若现的连绵起伏的群山,像一条创伤累累已奄奄一息的苍龙。那一抹冷月的微醺,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映照她内心充盈的悲凉。
只有在无助时,才格外想家。
想念厨艺并不怎么好、脾气又暴躁却无时无刻不关心自己的父亲,想念喜欢上卓臻却一直碍着自己的情面而不敢诉心底事的好友晓菁,想念其实一直把自己当成兄弟、却把双方推入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暧昧中的卓臻。
夏若鼻子一酸,泪水迫不及待地滚落。是谁说爱情就像一个站台,一个下去了,又会上来一个。――可是为什么这次上来的,偏偏是柳永?隔着千年与他谈情说爱,她并不怕;预见柳永日后仕途不顺,红颜知己数不胜数,她也不担心。――她只忧虑柳永与姓遇的之间的情义会因微不足道的她,而不复存在。她仿佛看到了那座坚不可摧的城堡,在阳光下,“轰”的一声倒塌。在飞扬的瓦砾中,她看到与他们有关的过往历历在目,妖冶地刺痛她的双眸。
“姑娘,姑娘!”忽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止住了她源源不断的泪水。夏若抹去泪痕,对着镜子里愁眉紧锁的夏若咧嘴努力地笑了笑,便前去开门。
夏若一打开门,小二张皇失措的脸孔扎入眼中。夏若奇怪地看着他,忙问发生什么事。小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姑娘……天二间公子……饮了一个下午的酒……刚才一直在喊……您的名字。你且行个好,倒是去看看……看看他呀!”
夏若正想冲出去,却想起什么,敛起一脸浮现的慌张,沉吟道:“多给柳公子喝些醒酒药便会好起来的,不必这么小题大做。”她见小二欲言又止,便接着说:“况且,他的房间,我一个姑娘人家,总是不方便进出。只好劳驾你了,小女先在此多谢了。”说罢,转身踏入房,把门紧紧关上。小二在外头嘀咕了什么,又是几时走的,她完全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屋内,对着镜子里口是心非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掉眼泪。
这种压抑的感觉为什么这么似曾相识?她努力回想,却仍只是徒劳。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犹如一座残败的空荡荡的庙宇,惘然若失的气息在四周萦绕不散。她,到底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柳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望了望桌面上狼藉的酒杯,心里一片冰凉。他摸了摸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哪怕屋外一派生机,在他眼里,也只是满眼的萧条。
柳永走到桌边坐下,手里把玩着小酒杯,低吟道:“万恨千愁,将年少、衷肠牵系。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可惜许枕前多少意,到如今两总无始终。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添伤感,将何计。空只恁,厌厌地。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
他最后一个字咏完,夏若便推门而入,踏着一屋子的酒气冲天,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
“方才遇公子遣派来传话的小厮告诉小女,遇公子有事要处理不能前来迎接,已派了家奴来接送小女。小女今日未时便会启程动身前往江宁。遇公子再三叮咛,小女应前来告谢柳公子连日来的关照。”夏若端庄地说道,盈盈一福,便转身离开。
“夏姑娘!”柳永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夏若停下脚步,但并未回身。柳永一声苦笑,接着说:“代柳某向遇兄问好,并嘱之,过段时日柳某自会前去江宁,祝贺二位……新婚燕尔……”夏若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投去了柳永第一次切肤地感受到她双眸中深刻的绝望。
夏若微微启朱唇,绝然地说:“多谢柳公子。”这七个字犹如一把铁锤,一次又一次地重锤着柳永负荷的心脏。他脸色煞白,神情恍惚地望着夏若,一连说了好些个“好、好、好”,便再无下文。
夏若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柳公子好生保重,小女要回房收拾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