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工控（4）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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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次香港人好像动了真格的，一张传真纸上寥寥数行字，却仿佛一盆冷水将武老师从头浇到脚——香港人限期要求x工院解决单板机的良品率问题，否则将解除协议，另寻下家；另外，所有进口配件价格要提高150%！

这是哪跟哪啊，武老师怒了，大骂香港人不地道，本想撕了，终究忍住，攥着这个消息想老院长汇报。

孟院长看了也是愁眉苦脸，没想到今早刚刚听到风声，香港人这么快就提出这种要求，长叹一声，再无言语。

“您倒是说个话啊，香港人这是杀鸡取卵，进口商又不是他一家，大不了咱们甩了包袱自己干！”武老师急了，几乎是吼了出来。

孟院长扶了扶眼镜，从桌上抽出一张纸，递给武老师，让他自己看。

武老师急速一瞥，这才明白，原来是国务院又下文了。

中国的发展非常有特色，每每上层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了，都是先吹吹风，观察一下下面人的反应，然后再下个文出个政策，这就开始变天。

民间就有这么一帮人，眼光精准，耳目灵便，每日里人民日报、党报、内参那是必须过目，字里行间的仔细咀嚼，每每能从中嗅出点什么来，稍稍做一下准备，便能捞取极大的利益或资本。

这次也是一样，武老师手里的便是不知传了多少手的一份文件，传达的是国务院的精神：大力扶持国产计算机产业，大幅提高硬件软件进口关税，实行计算机制造、销售准入、配额制。

这条对香港人没什么，不过是生意做的有点难度，但是钱照赚，多出来的打入成本就是，反正有消费者买单。但是这一下等于要了x工院电子厂的老命，虽然他们的bg403是自己研发而且成功通过鉴定的，但是其核心部件处理器、存储器等等集成电路却必须从香港进口，一下子增加150%的成本，实在有点措手不及。

如果单单这样倒也罢了，反正这些单板机的用户都是企事业单位，国家大专院校研究所等科研部门，因此倒也无所谓价格高点低点。但是参加过那次展会的武老师却明显嗅出了其中的味道，那是要为国产微机铺路啊！

无论是西安骊山电子研究所的0521a型微机，还是长春自动化研究所的有着中国芯的单板工控机，无不裸的宣布：我是正统！

虽然x工院凭着先手的优势，以及几乎无所不至的培训班从无到有开辟了一个用户群，武老师绝对相信哪怕这个政策起作用，x工院的电子厂依然能活的很滋润。但是政策的颁布却无疑显示了政府的立场，那就是扶持国产机。从长远看来，x工院电子厂的前途无疑非常渺茫。

这是必然的，以前中国什么都没有，当然也就不在乎，需要进口，但是既然国内能做甚至做得更好，那又何必在仰人鼻息？更何况西安电子所的021型微处理器那是国务院领导亲自挂帅主持的，其中的利益牵扯甚多，要说x工院想要与之竞争，还真不容易，至少那些大型国企的单子肯定是接不到了，或者根本吊销执照，停掉工厂不容你生产也是非常容易的。

想到这里，武老师不由苦笑，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为他人做嫁衣的念头。

“厂里还有多少存货？”孟院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问道。

武老师想了一下，说：“大概还有三四百块吧，上个月加班加点的做，货还没发出去。”

孟院长笑了一笑，安慰道：“不要气馁，我们的用户很多，而且国内的东西也不一定好用，我们有的是时间。文件精神咱们要领会，现在上面争论的很厉害，但是咱们做技术的不能慢，要有自己的主见。这样吧，香港人提价就提价，我们照样生产。你也把学校的事情放一放，多办培训班，用户多了才是本钱。”

听了这番话，武老师这才有了些精神，答应了下来，又把侯哥他们提出的材料筛选的事情说了一下，孟院长不置可否，武老师便准备离开。

孟院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们研究室的那两个学生来找过我，你忙归忙也要安抚一下，毕竟现在人才难得，他们能想到质量控制的方法，非常可贵。但是现在形势看不清，先放着吧，年轻人也要锻炼锻炼，你看着办吧。”

有了孟院长发话，武老师也只能把侯哥他们放一放，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整个中国都是这样。

无疑，孟院长身在高位，看到的更多，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在那个年代，上层也有上层的想法。

那是个激荡的年代，那是个改革的年代，那是个骚动的年代，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喷发的激情。无论是前些年承认民营企业的合法性，还是南方深圳的特区成立，都非常明确的表现出了这种脉动。

但是正如后人总结的一样，中国可能选择的道路，各种事件必须流经的渠道，都比我们能够轻易想像到的更窄，更加艰难。

改革是必须的，但是要走何种道路，怎么走却是要论证的。这个过程或许并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么神圣，其中更多是多方力量博弈的结果。

时代在变向！

1982年春，北京国际机场，一架航班刚刚降落，不过一会儿，木先生便自狭窄的机舱中走出，仰望了一下蓝天，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迈出一步。

木先生迈出这一步并不容易，要知道他在美国有家有业，企业董事长、大学教授、发展顾问等等一系列耀眼的头衔挂在他的身上，根本是衣食无忧大富大贵，而且美国的环境更加适合他。

木先生的父亲是前朝一位将军，祖籍海南，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大陆漂泊异乡，凭着一身本事硬生生的创出一条路，如今已是功成名就。

只是身在异乡，生活的质量越高，就越是有一种情绪在心中蔓延，这是没有一个中华子孙都会有的体会，木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前些年应朋友之邀，木先生来到了台湾岛，协助其规划了一个资讯工业策进会，一年多来发展迅速，渐成气候，木先生自然功成身退，回到美国继续其事业。只是心中的火却更加的炽烈，但是对于“回国”二字，木先生却是执谨慎态度。

一来毕竟大陆的政治气候不一样，多年来木先生耳濡目染接受的宣传大为不堪，心中不免惴惴。二来他也不知大陆高层的想法，无人引荐，自然不可轻动。三来美国人也不是吃素的，哪怕他去一趟台湾，回到美国的时候都有联邦调查局的人在等着他，生怕他泄漏了什么。

总之两个字，难啊。

可是今年由不得他不动了，因为有个相熟的朋友亲自上门来请。木先生是个重朋友的，自然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这个朋友是他的同学，当年在硅谷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只是后来没把握住市场需求，生意惨淡。虽然木先生几次三番的为他出主意，他却坚持不听，最终还是败了，落得个远走他乡。

“悔不听木兄良言，余甚惭愧。此次去大陆，看看有没有翻身的机会，就算把命抛在那边，也无悔了。”

这是那位朋友临走之时的言语，听起来颇为伤感。木先生虽然惋惜，但是也只能佩服其胆量与志向。

谁知几年之后，在木先生从台湾回来的时候这位朋友却登门拜访，令他如何不喜？

这位朋友一扫当初的倒霉之气，看起来颇有干一番大事业的打算，在木先生的家中滔滔不绝，意图拉木先生入伙。

听他说到在大陆的种种奇遇，木先生半信半疑，一方面颇有点想与之一同回国创业的打算，另一方面又有点疑虑，生怕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因此，木先生踌躇再三，还是委婉的拒绝了这位朋友的请求，任他说破嘴皮子也不为所动。

到最后那位朋友无法，只好走人，末了在门口对来送的木先生诚恳地说了一番话：

“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很富足，太太也是大公司的高管，儿子也快学有所成了，人生到了你这个地步已经不再为金钱困扰了。但是古话讲得好，达则兼善天下，你难道就不想为中国做点什么？现在中国很穷，技术也落后，但是我在那边却看到了希望，虽然现在还是种子，但我坚信它会发芽，只需要你我这样的人去为它浇点水，仅此而已。你若是不参与到其中，等日后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你会后悔的。”

只是那位朋友却不曾想到，正是他这番情深意切的话，打动了木先生的心，一时间，为开放中的中国做点事情的这个意愿，终于开始在木先生的心中树起来了。

为此，木先生特地在那位朋友的介绍下，接受了大陆政府的邀请，带着自己最为得意的《软件工程学》，踏上了归国的旅程。

只是不知此一去，结果会如何啊，木先生心中如火在烧，却是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