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小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56小说网www.56wangpan.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这一队人往河边去的时候,宝梵驻军和官船押解的官员刚刚得了消息,正在急匆匆安排布阵严阵以待,在他们的计算里,那群人从西卫城奔到宝梵城,在城内一阵大闹,再赶到宝梵河,一上午奔波劳累,路途周折,又是乌合之众,哪里比得上他们严阵以待,武器精良?

所以当他们还在安排兵丁,岸上岸下布防时,忽然头一抬,看见烟尘滚滚,一队骑士狂奔而来,后面跟着的黑压压的人头充斥了整个视野,顿时都傻到反应不过来,以最混乱的姿态僵在了那里。

出身西鄂天南的常倩怜,对天南州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就像自己的痣,她带着囚徒们从宝梵城穿进穿出,选择的都是最快捷便利的道路,以一种近乎出其不意的姿态,出现在官船面前。

常倩怜带着的一批人,直冲岸边,码头再大,相对平地都是窄小的,而且刚刚还在驱散闲杂人群,所以更是乱象纷呈,一行人弃马冲入人群,随即骑马在最后的苏苏紫千,一把推下身后马上的一个全身裹着斗篷的人,厉声道:“去!”

发出命令的同时,她掀去了那人身上连帽的斗篷,四面惊惶的人群无意中一瞥,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那似乎是个人,又完全不像人,面目完全不可辨,被一些支离破碎的伤疤扯得四分五裂,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呈现着各种颜色,有的焦黑暗沉像是被火烧灼过,有的鲜艳斑斓像是最毒的蛇虫的色彩,指甲却很长,每根指甲的色泽也不同,不过无一例外发绿发蓝,让人想起世间淬了剧毒的最阴狠的暗器。

甚至这人的身体也是特别的,衣不蔽体,在胸部心脏到咽喉的位置,似乎曾经被打开过再缝合,一道红得不那么纯粹,微微像在流动的疤痕,老远刺激着人的眼球。

这“人”看起来像个死物,但很明显活着,因为在呼吸,可以看见这“人”吐出的淡淡气体,竟然是淡粉红色的。

这样一个东西,看见便足可以将人命吓掉一半,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识避开。

这人自己却似乎已经毫无感觉,慢慢地按照苏紫千的命令向前走,步伐居然很稳定,甚至还带着一种盈盈之态,那种姿态不是出于做作,倒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积淀在血脉里的教养和习惯,即使在意识已经涣散的今天,依旧无法抹去。

常倩怜的手下按照命令都没有再继续前进,离这人一丈之远,那人走入人群,有码头商人想要逃出,仓皇中不避道路,一头正撞在这人身上。

常倩怜手下都屏住了呼吸——知道这是个秘密武器,知道这是个可怕的毒人,但从来只是听说,都没有亲眼看过这可怕的东西到底如何施毒。

那商人撞上毒人,闻见的竟然不是腥臭,而是一种奇异的香气,顿时头脑一晕,他晕忽忽地爬起来,傻傻地继续向前走。

常倩怜等人以为能看见他立即倒毙,见状都失望地叹息。

那商人步子已经凌乱,原本是要向外走的,不知怎的竟然回头往岸边走,直挺挺地走向那些士兵群。

立即有人驱赶他,刚刚靠近他,便无声栽倒,一个士兵的长枪刚刚触及他的肩膀,长枪枪尖立即出现了腐黑色,枪尖顺势一捅,噗哧一声鲜血溅开,那皮肤好像忽然成了被压缩的气囊,而鲜血如同被水泵抽出急待爆发,黑血冲出,在士兵头顶炸开如一轮黑太阳,黑色光芒所罩之处,一大群士兵惨叫倒下。

瞬间死了十几人,出现一个缺口,那商人此时才以手加额,呵呵一笑而死。尸体无一例外变成黑色。

而那毒人,还在慢慢用它的诡异优美的步伐,向前。

一时岸边寂静如真空。

见过毒,没见过这样的毒,仅仅一下碰触,对方便已经也成毒人,瞬间皮肤鲜血性状发生改变,成毒人也不死,还要再荼毒更多人才倒毙。

这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而一个毒成这样的人,居然还活着!

岸边的士兵也傻住了,他们原本紧张,却也没有打算退缩,哪怕对面上万囚徒,哪怕宝梵已经遭受打劫,但他们承担守卫官船任务,一旦官船被劫就是死罪,人人因此宁可死战。

但这样的东西,超过他们对事物的认知,遇上这样的东西,那就是必死的结局!

“鬼啊!”不知谁发一声喊,仓皇便逃,生路被囚徒堵住,那些人抛了兵刃,转身就对水中跳!

一时间岸边如同下了饺子,人扑通扑通往水里蹦,那些落水的人,不可避免地试图爬上护卫船,护卫船怎么能允许他们上船,长枪连通靴子连踩,船上船下惨呼不绝,竟然是这边一兵未出,那边已经乱成一团。

常倩怜在岸上仰头大笑,笑声狂放。

此时如果有火器,一着轰下,毒人也就不存在了,可惜这个时代,最起码在西鄂,火器还没普及,就算有,也还是相当于宋朝突火枪之类的简易水准,就这,也只能皇家卫队才能配备一小队。西鄂的运钱粮官船多年来从没有出过事,士兵懈怠,也不会配备什么太精良的武器。

常倩怜已经抢了一艘小船,载了毒人悠悠逼近大船,那小船原本用铁链系在岸边,毒人蹲下来,手抓住铁链,众目睽睽之下,那链子无声腐烂。

船上官兵看见,面如死灰。

小船悠悠荡过去,在气派高大的官船面前渺小如蝼蚁,官船上的人,却节节后退,横水之上,避无可避。

首座官船之上,一个精干的汉子忽然奔出来,穿着铁黑色陷阵营军官服色,人还没到,半空中已经一声厉喝。

“射!”

最大的官船船身之上轧轧连声,翻开一排窗口,每个窗口都递出一张劲弩,弩箭连发,嗡地一声深青色的箭雨穿裂水汽,袭入汹汹人群。

防护不够的囚犯纷纷栽倒,常倩怜带着属下,持着军械库里淘换下来的旧盾躲避,这一截江面全部被官船和护卫船堵住,借着船身的遮挡,小舟轻便,迅速接近官船,箭矢虽劲,但大多落入水中。

而毒人,早在飞箭射来之前,已经张开双臂飞起,它飞起时的姿态,当真轻如飘絮,身周还似乎带了一层粉红色的雾气,仔细看可以发觉,雾气下方的江面上,不断浮起死鱼。

它飞到最大一艘官船上,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船身。

船身的包铁木板,以极快的速度陷下去,渐渐现出一个人形的洞,江水疯狂倒灌,大船开始慢慢倾斜。

四面船上的人都呆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攻击方式,可也够狠!

“下去!”那陷阵营军官临危不乱,一脚倒钩船身倒挂而下,长剑一挑,便要将毒人挑起。

他已经看出这毒人才是此次作乱人群中,杀伤最大的东西,先去除这个威胁,最起码可以震住对方的气焰。

他已经够谨慎,没有用剑直接刺毒人,长剑挑住了它的衣襟,手臂用力,便要将那东西挑飞。

铿然一声,长剑似乎击上的不是胸部,而是钢铁,剖开的衣襟里,一线浊红染上剑尖,那一线红飞快地沿着剑身向上蔓延,转眼就到了这军官的腕部。

这军官一呆,急忙倒翻而起,身子悬空间已经发现那一线红蔓延极快,转眼手背便已只剩白骨!

那人一咬牙,悍然挥剑,白光一闪,一截断手落在甲板上,竟然无血。

底下毒人已经轻飘飘上来,那人一抬头,神色悍厉,却毫不恋战,反身便走!

事已不可为,留待有用之身,还好及早回鄂城向主子回报!

他是陷阵营第三营营正,领参将衔,出鄂城至南方公办,回程时顺带搭了运粮运银的官船,不想逢上了这档子事。

陷阵营是柳咬咬的家族强军,封家是东堂名帅世家,一向用兵周密奇诡,行事恣意大胆,麾下兵将也受了影响,很会审时度势,并不逞蛮夫之勇。

毒人却也没理会,它似乎并没有完整意识,任那参将决然而去,倒是远处人群里的苏紫千,遥遥抬头看了一眼。

毒人一旦登船,这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劫夺已经没有了悬念,别说没人敢靠近毒人,便是射伤砍伤也不敢——这毒人的血似乎充盈在体表,轻轻一点擦伤都会让它黑血四溅,每一点黑血溅出去,落在甲板上就是一道深沟,冒出中人就倒的黑烟,落在人身那就更不要提,这种杀伤力闻所未闻,在这样诡异而无法抵抗的死亡威胁之前,没人有勇气继续站立。

江水像一锅沸腾的水,下了无数的人头饺子,以毒人为先锋,囚徒们纷纷夺船横越江面,火光纷影,刀兵如雪,常倩怜的大笑声响彻江面。

明泰七年八月,刚刚归属尧国的西鄂郡天南州,震动天下的卫城逆案爆发,原西鄂天南王常倩怜,失踪七年后卷土重来,以“兰麝芳”经营多年散布在整个天南州官员系统内的小妾们为杀手,同时发动,重击宝梵城官员体系,随即开卫城,放囚犯,夺宝梵,毁官船,掳掠负责押送的原西鄂内相钱清、两名户部主事,及随船南正军参将刘金正,抢走粮食十万石,以及准备送京回炉重铸散银一百万两,并杀人无算,宝梵河一截河面尽红。

是为西鄂建国、乃至天下有史以来第一大案。

大获全胜的常倩怜,有钱有粮,就地在宝梵城举起反旗,并以钱粮为诱惑,引得四周草莽来投,很快啸聚数万人,占据宝梵城,重新住回当初被拿来做宝梵官衙的天南王宫,随即发布檄文,称西鄂郡守柳咬咬,原本不过出身大燕妓籍,身份低贱,因卖身攀附尧国皇帝纳兰述而得以掌控西鄂,并丧权辱国,将西鄂拱手卖给情夫,由国成郡,令我万民为他国之奴,行径无耻,不堪为西鄂之主,现常氏替天行道,誓要除此妖邪卖国之女,夺回西鄂。命伪主柳咬咬,速速前来向兰麝军投诚,若有延误,则每过一日,必斩一名宝梵城官员,并将柳咬咬昔日在大燕燕京操持贱业之时恩客姓名公布天下,必令其声名扫地,无颜苟活人间云云。

柳咬咬的身世,天下都有耳闻,但柳咬咬身居高位,背后有尧国依仗,谁也不会闲得没事提起这档子事,如今常倩怜无所顾忌,当着天下的面煽柳咬咬耳光,又以斩杀朝廷官员做威胁,竟是一心要逼得柳咬咬亲自前来天南镇压逆潮。

此时柳咬咬若不来,昔日旧事散布天下还是小事,任由宝梵当地官员被一日日斩杀,日后她也将无法掌控西鄂。

天下震动,目光都投向西鄂,谁也没想到,当初一只漏网之鱼,今日却激起了偌大风潮,很多人开始猜疑,在这三国之争的关键时刻,西鄂出的这档子大事,背后是否有庆燕推手?

而最着急的便是君珂,她深知柳咬咬的性子,她并不以当初的妓女生涯为耻过,事实上她以咬成名,却一直是清倌。但咬咬最讨厌被人胁迫,常倩怜以斩杀朝廷命官相威胁,咬咬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边柳咬咬还没回应,那边常倩怜派人散布的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内容多半围绕当初柳咬咬的胭脂巷生涯,还有些新八卦——尧国帝后和柳氏夫妻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流言说尧国皇后和柳杏林之间,柳咬咬和尧国皇帝之间,都有暧昧关系,两位身居高位的男子,正是因为私下这层奇特的关系,才有了西鄂被柳氏夫妻拱手让人的下场——老婆都可以互换共享,国土相连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种污言秽语,但有一分自尊的政客都不屑为,但常倩怜不是政客,她本就是烟视媚行舞姬出身,占据天南王位之后以色制人,事败后境遇凄惨,人间廉耻,诸多顾忌,于她不过一句空话,只要能打倒敌人,出一口恶气,说什么她都不在乎。

西鄂闹得纷纷扬扬,有钱有粮的常倩怜势力犹自在不断扩大,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块刚刚交出自主权的土地上,聚集在那个流言蜚语集中点的柳咬咬身上。

黑云压城,城中暗流潜涌。

黑云压城,引来了一场瓢泼大雨,雨丝密集如幕,将黄土地面浸透泥泞。

雨夜的微光里,一条人影,在雨幕里踉跄行走,满地泥泞,摸爬滚打,一步步向前挪,好容易跌跌撞撞走上几步,膝盖一软便伏在地上,手腕上发臭的破布散开来,被哗哗的雨淋透,洇开殷殷的暗黑色血迹。

那人抬起头来,湿透了的脸憔悴苍白,眼下血管突出,呈现淡淡的蓝色,看起来像是中了毒。

这里是鄂城之外七里,号称七里驿,驿站就在前方不远处,透过密集的雨幕,隐约可以看见橘黄的烛火。

那点微光像是无限的希望,激得那男子再次欲图爬起,然而胳膊肘撑了几撑,终究颓然落下,身体栽在泥水里,重重啪唧一响。

那人眼底的光芒,渐渐淡下去。

从宝梵河上临阵脱逃,一路奔向鄂城,原以为不过壮士断腕,不妨碍生命,不想那毒太可怕,毒气自断腕处进入,不停蚕食着他的生机,好容易支撑到此地,已经是强弩之末,眼看驿站就在眼前,然而却连多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毒人那么可怕,该让主子知道的,可是……

他苦笑着,叹息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意识陷入混沌的前一刻,却有一双手,忽然搀起了他的身体,一个天籁般美妙的声音,带几分怜悯和愕然,在他耳边道:“这位先生,你怎么了?”

西鄂前皇宫,一半被用作京师学堂,一半留作郡守府。此刻郡守府大门紧闭,却有争吵声隐隐传来。

“……这样的事我如何能不管!”是柳咬咬的声音,“我的陷阵营一位营正,也失陷在那里!”

“你至多不过一月便生,此刻如何能远赴险地!”柳杏林声音焦灼,“那些故意中伤,不过无耻之人捏造,你不须放在心上!”

“鬼才把那些浑话当回事!”柳咬咬声音阴恻恻的,“我忧心的是天南州的官儿,咱们经营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慢慢将西鄂归顺了尧国,西鄂划国为郡,本就人心浮动,不过是顾忌近在咫尺的尧国兵力强盛,不得已臣服,此时如果天南诸官被慢慢屠戮,你我却毫无作为,只怕今日犹得在殿中安坐,明日便要看见天下反旗!”

“反便反了罢!让纳兰述夫妻镇压去,他们有兵有权,自有解决的办法。”柳杏林张臂抱住妻子,“我不管那些,大不了不做这郡守,我只要你和孩子平安。”

“哪就不平安了?”柳咬咬笑起来,一点他的鼻子,“你就是对我太没信心,这点事情,让君珂纳兰述大老远派人来解决?一来一去得耗费多少时辰,死多少人?相公,你家娘子可是正宗的军事世家出身,三岁就上过战场,可不是养在深闺遇事只会哭的娇小姐。”

“可你现在就该娇着!你不是一个人。”柳杏林背靠殿门,双手死死反压着,生怕老婆就这么偷跑了,“总之,我会立即修书给小君,她自然会有安排,你给我安分待产,不许出去!”

“不让我出去,便让我受这天下人侮辱?”柳咬咬软硬不成,泫然欲泣,“被人这般指着鼻子叫上门,我若不理,便是认了那脏水泼身,以后怎么有脸出门见人?”

“只要你夫君敬你爱你,何须理会不相干人言语?”柳杏林毫不让步,“咬咬,你若真擅自奔往天南,我便……我便也单身追出去,我若因此死在天南,你不要后悔!”

柳咬咬怔了怔,夫君难得展现的坚持和威胁,令她也不敢再闹,眼珠一转,笑道:“行,不去,但好歹得让我派人想法子把袁豪救出来,他是我陷阵营第三营营正,也是我最忠诚嫡系的部属,他失陷在天南,我如果毫不理会,陷阵营怕是要对我离心,你知道的,陷阵营是我的立身之本,万不能有闪失……”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远处有脚步声响,似是快速接近,随即传报声响起,“回郡守大人,陷阵营袁参将回来了,现在正在宫外求见!”

“快传!”

一刻钟后,柳氏夫妻见到了狼狈的袁参将,还有陪伴他前来的一名温婉女子,柳咬咬一见那女子便一怔——竟然也是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

这个发现让她心神微微柔和,孕育生命的孕妇,对于自己的同类,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温柔体贴心情。

柳杏林也放松了些——一个孕妇,在所有人的观感里,都是值得怜爱而无害的。

那女子在柳氏夫妻到来之前,一直在给袁参将扎针,此刻赶紧向两人见礼,十分抱歉地解释,“这位壮士伤重,必须有医者随伺,小女子为救人命不得不擅自随入郡守府,两位大人见谅。”

柳杏林医道大家,一看袁参将气色便知道这女子没说谎,没有她倾力救助,袁参将只怕小命早已玩完,这女子一手好针灸,手法令柳杏林眼底都不禁露出赞赏之色。

这个叫苏紫千的女子,见过礼后便主动告辞,柳氏夫妻见她衣衫尽湿,也十分狼狈,便询问她家住何处,准备着人送她回去,不想苏紫千摇摇头,苦笑道:“小女子原本来鄂城投亲,不想亲戚早已搬走,正盘算着还是回原籍,鄂城之内,并无宿处。”

“那便在府内先休息。”柳咬咬挂心她的参将,立即接口,命人送苏紫千下去,苏紫千走的时候,却看了柳咬咬一眼,欲言又止。

柳杏林向来把老婆含在嘴里放在心上,这一眼柳咬咬没在意,柳杏林却是立即看在眼里,忽然便想起咬咬最近常叨咕一些不适,胎像也有点不妥,她那些毛病都属于妇科千金范畴,他不擅长,治疗起来效果不佳,眼前这个女子医术不错,是不是从咬咬气色上看出一些什么?

正想说什么,那女子已经退了出去,她自进入府中,一句话不多说,一眼不多看,十分守礼自持的模样,倒像出身不凡。

柳杏林还在思考这女子是哪家医学世家出身,那边柳咬咬已经柳眉倒竖,“毒人?”

从袁参将断断续续的回报中,柳咬咬终于摸清了劫粮造反事件的始末,天南州整个官员系统已经瘫痪,消息无法传递,隔邻的州县报上来的消息五花八门,谁也没有亲临现场的袁参将清楚。

柳咬咬眉头紧锁——地方上果然文过饰非,形势比想象中更严峻。

一转头看见丈夫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柳咬咬立即住口,恢复了常态,道:“我知道了,你且去休息,杏林,袁参将伤重,劳烦你给看看。”说完对袁参将使个眼色。

柳杏林只得随着出去,柳咬咬沉思一下,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掌,几个精干的灰衣人奔进堂中。

“小姐。”

陷阵营依旧依循旧时称呼,以示只为柳咬咬一人所有。

“即日起关闭其余八门,只留安庆门出入,进出外地人等,除路引外,尚需当地官府勘验文书。彻查鄂城一切地下势力,但有风吹草动,一律从严处置。”柳咬咬细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神色狠辣。

“是。”

“天南州的消息进行封锁,各处茶楼,酒肆会馆,发现别有用心乱传消息者,一律请入五城兵马司喝茶。”

“是。”

“留在鄂城之外的前三营,以山地演练之名进入鄂山,在山口处等候,随时准备出京。”

“是。”

柳咬咬又安排了几条,都是安定鄂城,控制消息,稳定驻军和内政的举措,乱象当前,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稳住中枢压下谣言是第一要务。

“先回吧。”柳咬咬按了按有点疼痛的下腹,这些年生子频繁,政务繁忙,她落下了一些妇人疾病,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但她以往曾听君珂说过,有些妇人之病会影响胎儿的健康,心中不免有了几分隐忧。

亲兵们退了出去,柳咬咬在灯前沉思——如何能说服丈夫,前往天南?

这一想就耽搁了好几天,柳杏林竟然是将妻子看守得滴水不漏,到哪都跟屁虫似跟着。

“杏林。”柳咬咬娇滴滴的呼唤,“饿了,想喝乌鸡参茸汤。”

“我让丫头给你端来。”

“每晚你都亲手调,我喝惯了你的口味。”柳咬咬踢他的凳子,“要你去,要你去。”

“我已经教会小绢,保证她做出来的羹汤和我的一个滋味。”

“你不爱我了。”柳咬咬说哭便哭,“已经不愿意亲手为我做羹汤……”

“你可以打我出气。”柳呆子把脸凑过来,“来,是我不好,不肯做汤,你打吧。”

柳咬咬爪子对他脸上比了又比,揍哪都觉得心疼,末了只好放下手,怏怏地叹气……

不仅柳杏林刀枪不入,府里上下仆佣得他关照,也对柳咬咬“照顾”得寸步不离。柳咬咬无奈,只得先派原朝中三公之首的殷山成远赴天南去处理,不想常倩怜根本不买殷山成的帐,殷山成一到,她便用一位押粮的户部主事的头颅,表达了对他的欢迎,之后她说到做到,每日在宝梵城的刑台上,砍下一颗官员头颅,百姓欢呼围观,天天都像过年。

殷山成带去一万近卫军,却根本不够常倩怜吃的,只能驻扎在天南隔邻的万兴州,扼守住天南通往鄂城的要道,以免常倩怜随时挥兵北上。

尧国已经紧急调拨进攻昀河郡的北方军团前去平乱,但是路途遥远,暂时还赶不到。

西鄂成为尧国藩属之后,自国降为藩,虽说内政如常,但降级失国,在感情上终究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早在最初柳咬咬和尧国签订条约的时候,西鄂士子就曾上书情愿,冲击三府三司,民间更是纷议如潮,就连百官也不乐意,只是尧国一直对西鄂渗透严密,西鄂如今,政治军事经济都对尧国多有依赖,有心反抗也无力挣扎,柳咬咬又以铁腕治国,强权之下,难有勇夫。

如今一个上蹿下跳的常倩怜,正遂了心怀不满的西鄂百姓的心愿,闻风景从,常倩怜短短时日之间,势力暴涨,已经蔓延过天南州,有向内地进发的趋势。

眼看再不强力出面镇压,西鄂必将大乱,何况常倩怜拿柳咬咬旧事传播天下,大肆讥嘲,柳杏林虽然不在意,并命阖府上下不得令柳咬咬知晓一丝一毫,但骨子里骄傲的柳咬咬想着自己的夫君,每日听着这些讥嘲,忍受着天下人的嘲笑侮辱,便觉得怒火上涌忍无可忍,必得和常倩怜不死不休。

“女人的事,男人别掺和。”这日晚间,柳咬咬娇笑着将柳杏林推在门外,拉着苏紫千的手,翩然进了内室。

柳杏林摸摸鼻子,只得在门外等,这是每天唯一一次他不得不和咬咬分开的时辰,因为柳咬咬要接受苏紫千的医疗按摩。

这女子现在已经是郡守府的官医。送袁参将回来的次日,她来告辞,无意中提了提柳咬咬的身体,说得十分精准,当即被柳杏林留了下来,随即她开了几副药,经柳杏林审核之后给柳咬咬煎服了,随即柳咬咬便觉得下腹隐痛好了许多。

柳氏夫妻大喜,立即挽留苏紫千留下,作为郡守府的官医,给她一份俸禄,后来得知她是医学世家之后,惨遭倾轧,身世堪怜,更是生了一份怜悯之心,自此苏紫千便在郡守府住了下来。

苏紫千学了一手好推拿,擅长推宫活血,妇科千金,针灸之术,每日晚间,都会给柳咬咬半个时辰的养护治疗,配合药物调养,几天下来,柳咬咬觉得身上松快很多,浮肿隐痛失眠症状都减轻,对这个温柔敦厚,寡言少语的女子更加信重亲热。两人都是孕妇,私下里共同话题很多,渐渐相处得便如多年知交一般。

柳咬咬身居高位久了,当然也不是毫无机心防范之辈,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也诸多试探,曾经给过她好几次极佳的下手机会,但对方都似毫无所觉,柳咬咬自己倒多了几分惭愧——人家没有武功,也不会毒术,还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能做什么?

此时两人进入内室,苏紫千照例挽起袖子,柳咬咬却并没有躺下,开门见山地道:“苏紫千,帮我一个忙。”

苏紫千一愣,柳咬咬已经凑了过去,在她耳边叽叽咕咕一阵,苏紫千神色有点犹豫,柳咬咬道:“听说你也是天南人?天南的事儿你也知道,这事不快些解决,尧国的军队就要杀过来了,你乐意你的家乡父老被战火波及么?”

苏紫千脸色一变,终于咬着下唇点点头。

片刻,在门外守候的柳杏林,忽然听见室内一声惊呼,是柳咬咬的声音。

柳杏林大惊,立即推门冲了进去,直扑榻上,“咬咬你怎么了,是不是提前要生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晃了晃停住不动,眼神里渐渐泛出一股迷离之色。

一道人影从他身后有点笨拙地闪了出来,拈着几根银针。

“你这针没事吧?”柳咬咬有点担心地看着神色发怔的柳杏林,“不会把他给戳成疯子吧?”

“大人放心,昨天您不是亲自试过?”苏紫千嫣然一笑,“不过阻断经络血流,片刻功夫之内出现呆滞和失语,盏茶之后陷入昏晕,醒来便无后患,您若不放心,到时候奴婢再开副药给柳先生调养便是。”

“真成呆子也不错,省得把我给看守得要疯了。”柳咬咬撇撇嘴,牵过了柳杏林的手,变戏法似地从床下拖出一个大包袱来。

“你也跟我们去吧。”她吩咐苏紫千,“路上好照应我。”

苏紫千柔顺地点头答应,挽起包袱,柳咬咬款款牵着柳杏林的手走了出去,柳杏林垂着眼睫,一片茫然。

出了门,守在门外的仆佣要跟上来,柳咬咬道:“不必了,我们急事出去一趟,稍后便回。”

仆佣见柳氏夫妻一起,柳杏林又没有表示,也便不再跟随,夫妻二人带着苏紫千,坦然出了府门,柳咬咬为了消息封锁,连自己的随身丫鬟都没有通知。

管家上前询问可要备轿,柳咬咬摆摆手,“就在附近,不必了。”

三人走过一个拐角,柳咬咬一声呼哨,街角处辘辘驶出几辆马车,几个矫健的男子跳下车,对柳咬咬恭敬行礼。

“都准备好了?”

“是,随时可以出城。”

柳氏夫妻上了第一辆车,苏紫千坐在第二辆车上,几个陷阵营将领亲自赶车,柳杏林一进马车,果然倒头就睡,让柳咬咬松了口气。

柳杏林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等到醒来,车马早已出城,和等候在鄂城之外山口的陷阵营亲兵汇合,驶出百里地了。

木已成舟,柳杏林也无可奈何,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苦笑着一路跟到了天南。

他在得知一切时,也没怨怪柳咬咬,却第一时间用君珂私下给他的方式,传出了消息。

疾行三日到天南,宝梵城的刑台上已经又滚落了几颗大好头颅,常倩怜气焰嚣张,命手下把守住了所有关卡道口,天南固然是严阵以待,便是一路赶路过来,茶馆酒肆,时不时都听到各种不堪入耳议论。

柳杏林自然愤怒,柳咬咬不过冷笑听着。

“世人爬高踩低,由来已久。”她道,“等到常倩怜的脑袋滚落在他们脚下,他们也会如此讥嘲她,并立即赞美我的。”

第四日晨间,到了离天南最近的乌杨庄,乌杨庄靠近乌山,曾经是西鄂南部最大的煤窑,之后煤矿挖尽,昔日繁华的小镇渐渐便零落,只剩下不过数十人的小庄子,柳咬咬在村外,看看发黑的、凸凹不平的地面,随即下令全军在此休息。

她这次潜行出鄂城,为了轻车简从不惊动任何人,只带了一万陷阵营士兵,而常倩怜已经号称麾下十万之众,柳杏林曾经为此担心,劝妻子不要如此冒险,昔日东堂名将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弹弹指甲,道:“战争从来不以人数定输赢,一万人啊,对付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常倩怜,她好有面子。”

此刻柳杏林再次大惑不解——紧赶慢赶最快速度赶到天南,就是为了快点解决天南的逆案,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停了下来?

柳咬咬却在抬头看天色,最近西鄂进入了雨季,全西鄂大部分有雨,地面湿滑一片,尤其这里的地面,掺杂着煤泥,更加无法下脚。

“今晚应该还有一场雨。”她喃喃道。

陷阵营进入乌杨庄,给柳氏夫妻安排宿处,庄内的汉子惊得四散逃窜,陷阵营挥刀去追,还是跑漏了几个。

“这些人不要看守住么?”柳杏林也隐约知道一点封锁消息的重要性,忍不住问,“天南常倩怜近在咫尺,被她得了消息,咱们困在这山谷里,怕是要糟,怎么今天陷阵营连几十个人都控制不住?”

柳咬咬邪邪一笑,“这附近可没良田,开山采矿,野兽也有限,住在这里有什么活路?还留在这里的,十有八九是探子,可不是普通百姓。”

“那更要抓住他们呀。”柳先生越听越不明白,“不然常倩怜不就知道了?”

“知道才好。”大肚子柳咬咬伸个懒腰,悠哉悠哉地去喝她的热汤了,留下柳杏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不着也不摸了,反正老婆总是英明的,听老婆就对了。

逃开的庄稼汉,果然将消息传了出去,常倩怜得了消息,喜不自胜,“柳咬咬轻车简从来了?哈哈,果然天助我也!”

“在乌杨庄?那里地形逼仄,进退不便,柳咬咬号称出身不凡,军事名家之后,这扎营地可选得不怎么样。”

“苏紫千果然在他们身边?太好了,我就知道她能行!嗯,估计现在还不方便下手,等到我一开战,有的是机会。”

“小心些?知道,本王向来心思周密审慎……嗯,对方兵力多少?一万?”

“岂有此理,柳咬咬欺人太甚!只带一万兵对上天南,以为我常氏麾下无人吗?”

“今夜不宜出兵?你懂兵还是我懂兵?他们远道而来,长途奔袭,此刻定然力竭,不趁此时他们立足未稳动手,难道还等他们缓过气来?”

“今夜出兵!我要杀了柳咬咬,脱离尧国,宣布西鄂恢复国制,宁可战死也永不仰人鼻息,到时候我就是挽救西鄂国运的功臣,百姓感激千秋万代,天南王便是天南皇!”

八月三十,夜。

傍晚的时候又开始下雨,秋雨连绵,渗透地面,却没有人躲雨,一万陷阵营士兵,披着蓑衣,用长枪掘着地面,还有一些人,将一些准备好的煤石,藏进山顶,用树枝盖住。

柳咬咬立在伞下,指挥着掘地工程,蓑衣下的手,悄悄掩住了腹部。

半下午的时候,她便觉得腹部隐隐有些阵痛,心中不禁有些微慌——算着还该有半个月才生产的,怎么现在就开始痛了?是长途奔波胎儿一时不好,还是真的要提前生产了?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异状,这是关键时刻,不能出岔子,她没有时间和常倩怜你来我往,慢慢谈判,她也根本没打算和常倩怜照面——当她照面那女人之时,就必须是常倩怜身死之刻!

柳咬咬千里长奔,轻装简从,要的不是以倾国之力和天南一藩打内战,从而引发无休无止的乱潮,她要的是一战以定天南,一战以定西鄂,一战以慑天下!

天南什么兰麝军也好,囚徒也好,土匪也罢,都是乌合之众,温良恭俭让一概无用,只能打!狠狠地打!打灭他们的气焰,打掉他们的狂妄,打得他们明白,国家之力非一人一地可抗,一切荣华富贵不过空想!

这将是给西鄂全境的一个警告,让所有人明白,拳头才是最硬的!

西鄂雨季,地面多日被水浸泡,土质松软,很容易就掘松,那些长枪短矛刺入地面,没多久就能感觉到底下一空。

因为长期采煤,又不注意地形保护,这里的很多地下都已经被挖空,直逼地表,在雨季和风沙季常造成地面塌陷,矿脉延伸了整个村庄,又使得地面经常出现裂缝冒出火苗,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所以才会渐渐衰败。

“报——”一个士兵快奔而来,“前方出现大批人马!疑为敌军!”

“人数几何?步兵骑兵若干?阵型如何?武器为何?何人带领?”

“约有七八万之数,骑兵少量在前,步兵在后,武器杂色,多为历年官库淘换下来的旧式兵器,当先大旗为金凤标志。”

“来了!”柳咬咬精神一振,“杏林,苏紫千,你们阵后避一避。”

柳杏林站在她身边,决然摇头,苏紫千也道:“奴婢还是随在郡守身侧的好,瞧您气色不佳,可是要……”

柳咬咬一个眼色,她立即住口,雨声哗哗,柳杏林没听清楚这句话。

“打仗是士兵的事,不需要我冲锋陷阵。”柳咬咬携着两人退后,将风帽紧了紧,腹中一阵疼痛,她脸色白了白,神情不禁有些焦躁。

常倩怜再不来,万一自己当真要生,可就功亏一篑了。

“苏紫千,可有推后生产的办法?”趁柳杏林不注意,她悄悄问。

苏紫千吓了一跳,“有是有,可是多少伤及身体,不可,不可。”

“无妨,我体质强健。”腹中疼痛一波波袭来,柳咬咬勉强笑道,“不然如果现在生产,只怕更有危险。”

“那婢子试试……”

柳咬咬拉着苏紫千“去方便一下”,柳杏林焦躁不安地在原地等着,雨忽然停了,四面静寂无声,一万埋伏的陷阵营士兵,竟然连呼吸都不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夜色黑暗和柳杏林自己,他忽然觉得心神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这种压抑惊怖的感觉令他险些不顾一切要去找柳咬咬,好在柳咬咬很快回来,看起来精神还好了些。

远处隐隐也出现了骚动,常倩怜准备“偷袭”的人马,也已经到了。

柳咬咬立在一处隐蔽的山缝之后,冷然盯着常倩怜的人马,前头一千多骑兵,倒也马衔枚蹄裹草,掩蔽声息,悄悄接近,后头步兵就显得有点杂乱,控制不住的步伐溅起泥水,呱唧呱唧地响。

常倩怜一身软甲,高踞马上,被一群同样装扮的骑兵给护着,白银面具下眸光炽烈,牢牢盯着前方依山而建,掩映在树木中的小村庄,村庄四侧布着几个岗哨,庄里靠山壁的一侧,连绵着帐篷,有断断续续的鼾声传出来。

村外地面上挖着不少埋锅造饭的坑,数数足够万人食用。

村庄后的山谷,是个口窄肚敞的地形,不利于骑兵冲杀,却有利于步兵包围,一旦对方被冲乱阵脚,赶入山道深处,步兵一围,立即便是瓮中之鳖。

常倩怜眼底掠过一丝得意的光——果然没猜错,柳咬咬带的这些人,劳师远奔,到了此地精疲力竭,才不得不在这荒野废弃小村悄悄休整,此时正是偷袭的好时机,幸亏没听那些迂腐胆小的谋士的劝阻,不然岂不白白辜负大好良机?

她望了望浩浩荡荡的队伍后头,有一辆铁马车,里面坐着毒人,毒人太毒了,她不敢将这东西放入军队之中,免遭池鱼之殃。何况己方数倍于对方的兵力,何须毒人?

之所以还带着,是以防万一,危险时刻用来保命而已。

午夜偷袭,无需顾忌,大开大合大砍大杀,才能攻其不备,最大程度惊扰敌人,常倩怜心血上涌,单手高高举起——

在被藤蔓和山石掩蔽的角落里,柳咬咬的手也已经高高举起——

常倩怜的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刚硬的弧度,霍然落下。

“杀!”

马蹄连响,狂冲向村落,马身还在半空,那些长刀长枪已经探出,夜色里凌厉的光芒如彗星曳尾,刺向那些沉睡的目标。

五丈、三丈、两丈……

目标越来越近,马蹄却越来越慢,地面湿滑泥泞,被掘松的黄泥粘性很大,奔不出几步,已经先后有几匹马滑倒,马身轰然栽下的时候,地下发出一阵空隆回响。

“砸!”

同样清脆,杀气比常倩怜更浓烈的喝声,瞬间在暗影中爆破!

村庄侧后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忽然一阵簌簌摇动,每棵树上都滑下几条人影,黑色身影倒滑而下的姿态,像剪刀剖开这夜的浓郁,脚尖弹跳,将地面早已布置好的树枝弹簧挑起,哗啦啦一阵枝叶响动,捆在树枝上的脑袋大的石块,流光飞电,穿越树梢,砸碎一路翠绿枝叶,雷暴般砸向前方骑兵阵中。

这一阵飞天石雨,惊得所有人一呆,头一抬,满天石块呼啸而下,其实石块并不多,但那般忽如其来,骑兵胯下的马顿时受惊,马蹄底一阵打滑,接连栽倒,将后头步兵队伍全部阻住。

砰砰连声,黑黄泥土飞溅,石块的准头好像很差,大多都没有砸到人,反而落在地面,一阵阵沉闷的频频撞击。

一个骑兵冲在后头,眼看对方一兵未出,己方已经出现乱象,下意识便向后退却,被负责掠阵的常倩怜的执法队一鞭子打得向前一栽,这一栽没落在平地上,反而身子一滑,向下一陷。

惊慌之下头一抬,才发现不知何时地面轰隆一声,出现了一个大坑!

这个坑足有数丈方圆,底下坑坑洼洼,露出些早已被开采过的煤坑,上层土质湿润松软,下层灰黑色的泥炭层却显得干燥,还在不断地塌陷,塌陷中,火苗咝咝地蹿出来,黑暗里微红光芒一闪一闪,像诡秘的鬼火,再被那些不断掉落的人体压灭。

“停住!停住!”常倩怜尖呼,她见坑并不大,掉落的人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是被惊吓得乱了阵脚,急忙试图约束队伍,“后队后撤,两翼分开,不得惊慌——”

“起火!”一声阴冷的命令,盖住了她的尖呼,随即山壁背后尖啸如泣,红光漫越,数支火箭,穿越苍穹,直奔地坑。

常倩怜怔怔仰头看着那几只火箭,划过艳丽的轨迹落向陷坑,心中有点迷茫地想,几支火箭,能起什么作用?

随即她便明白了。

“蓬!”

几乎火箭刚刚落入陷坑,地下充满甲烷沼气等易燃气体的泥土立即燃着,那些干燥的裂缝里,火蛇一般游走出无数艳红的火焰,吞噬、对接、弥漫、霍然如巨大火凤,腾舞而起!

陷坑里滚着的七八十人,顿时被卷在了火海里,扑,扑不灭,逃,逃不脱,惨呼声似要撞破这巍巍山壁,刺穿穹窿!

火蛇狂舞,烈焰滔天,数十道黑影在红色大火里挣扎舞动,踉跄往地面上爬,惨叫声里,焦臭气息和黑色碎裂的肉体,因为四处碰撞而弥漫得到处都是,那些瞬间被大火烧得只剩残骨的手,从坑边哀哀伸出来试图求救。

常倩怜惊得忘记动作,远处观战的柳咬咬脸色惨白,轻轻捂住了肚子,低低道:“我的儿,不要看,不要看……”

此时还有一部分骑兵堵在坑边,步兵犹自在后头包围,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惨景?俱都惊得魂飞魄散,眼看着那边的树枝又弯了下去,似乎还有飞石要砸出陷坑,想到这地下的坑天生有火,雨都浇不灭,着上一个火星就只剩被烧死的份,顿时发一声喊,四散逃窜。常倩怜的执法队连连持刀杀人,反而被倒涌而来的骑兵步兵围在中间,当即踩死了几个,其余人也无心内讧,踩着那些尸体,不顾一切向外便奔。

一把火,便烧掉了这群“大军”全部的斗志。

由来战场最忌溃逃,一人逃而万众随,恐慌的传染就像瘟疫一般不可抵抗,眼看着黑压压的人头便从村庄之前卷过,掉头向常倩怜的方向卷来。

常倩怜瞪大眼睛,还没跟上这样瞬息万变的局势——明明一刻前自己还稳操胜算,优势兵力,天时地利,对方劳师远奔,自己以逸待劳,不过是一场板上钉钉的偷袭,怎么人还没站定,对方敌人一个还没看见,忽然就因为一个坑,一场火,就兵败如山倒?

而对方手段之狠,更令她心底发寒——竟然能把地形地势利用到这种地步,二话不说便造了个焚人坑,一照面就烧乱了她的大军!

“站住!站住!”她尖声大叫,挥舞着手中的小旗,“溃退者斩!冲锋者赏白银十两,斩敌方人头者赏百两!兄弟们给我冲!”一边发布命令,一边做个手势,命亲兵将铁马车驱赶来。

没人听她的,众人都被那惨烈的灼烧给惊掉了神智,就算有人听见重赏想要搏命挣银,也被人群裹挟着无法自主行动,人流依旧如潮水一般溃败下去。

而和常倩怜这边的混乱无序相比,柳咬咬的指挥便显得精准流利,手挥目送,精彩如一曲跌宕起伏,韵律悠扬的战曲。

“三营七队退下,四营一队上,西面林后包抄。”

“一营第五、七、九队先行东面,扎口山坳,二营三、四小队让出南面缺口。”

“四营二、三队高处射箭,将步兵逼向东面坳口。”

小旗招展,流动如风,柳咬咬一手按着腹部,一边冷静指挥,火光映亮她红唇白齿,艳美如罂粟花。

世间名将,赖以取胜者,从来不是战场搏杀身先士卒的勇猛,而是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犀利清醒。纵观战局,拨动大军如棋盘弈子。

东堂军事名家之后的柳咬咬,用今夜乌杨庄悍然一战,向世人昭告她的狠辣和不可侵犯。

在她的指挥下,常倩怜竟然被渐渐逼到离她很近的地方,那里,已经埋伏了一队擅长滚地刀法的地趟兵。

柳咬咬冷眼看着被溃败的人潮卷得身不由主的常倩怜,计算着她的位置,三丈、两丈、一丈……就在此刻!

“砍!”

一队地趟刀手滚身而出,灵活地自马腿间越过,手中刀光盘旋飞舞,横斩马腿,凄厉长嘶中,亲兵纷纷掼下马来,正迎上地趟刀手的刀,霎时铁桶般的阵型溃散,人仰马翻。

常倩怜马身一矮,被身边一个亲兵一撞,顿时控制不住翻身下马,她落地的那一刻,柳咬咬动了。

一个箭步从山缝里窜出,柳咬咬灵活得不像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倒像一只山野里驰骋的豹,跨步、越前、一脚踩住常倩怜的腹部,一手横捞住她滑落的齐腰长发,就手一绕绕在她脖子上,发力一扯,挥刀就砍——

凶猛利落,杀气凛然,转眼刀下,必落一颗美人头!

忽然一道隐隐香风逼近,一道鬼魅般的阴影已经罩在了众人头顶,影子还没到,四面的人都无声软倒,柳咬咬脑中也一晕。

常倩怜大喜抬头——她的毒人到了!

“快让!”柳杏林奔了过来,扶住了柳咬咬,他不擅毒,却从气味中闻出这东西非同小可。

柳咬咬急退,常倩怜此时却不肯放过了,一指柳咬咬,“杀了她!”

毒人直直往柳咬咬逼去,陷阵营士兵纷纷扑前阻拦,无人能够靠近它三尺之地,柳杏林含了一颗药,给柳咬咬也喂了一颗,搀着柳咬咬急退,柳咬咬额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终于忍不住弯下身呻吟,低低道:“杏林,我……我……我要生了……”

她刚才杀常倩怜,动作太猛,牵动胎气,终究到了瓜熟蒂落时辰,此时衣裙尽湿,步子已经挪不开。

柳杏林满头大汗也滚滚而下,眼看毒人步伐优雅,不急不慢逼来,不知怎的觉得这姿态有些熟悉,可是此时生死交关,哪里顾得上想什么来龙去脉。

“杀了她,杀了她!”常倩怜尖声大叫,状若癫狂,吞服了一颗药后,伴着毒人的脚步就冲了上来——此时杀了柳咬咬,她依旧是胜者!

陷阵营的士兵前仆后继冲过来,可是柳咬咬刚才杀常倩怜深入中军,此刻和众人都有距离,而且毒人太毒,常人接触气息便得晕倒,根本无法靠近。

被柳杏林护住倒退的柳咬咬冷汗涔涔,拼命想拨开挡在身前的丈夫,却被排山倒海的阵痛淹没,推出的手指软软,没有一丝力气,忽然后背砰的一声,感觉到嶙峋坚硬和湿凉,原来已经撞上山壁。

毒人的手掌,常倩怜的剑,黑与白的光影,同时笼罩下来。

柳杏林咽喉里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嗥,霍然转身背向毒人和常倩怜的杀手,死死抱住了柳咬咬。

“不——”柳咬咬泪流满面,死命要推开他,“不!不!”

霍然人影一闪,带着一股沉重的风声,从两人身边掠过,咚一下似乎撞上了什么,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便听见常倩怜似乎有点喜似乎又是惊的声音,“你……”那一声只出口了半声,戛然而止,然后便是一声撕裂苍穹的惨叫。

几个声音几乎出于同时,刹那间撞击惨叫呼唤仿佛一声,听来短促茫然而又惊心动魄,柳咬咬勉强支起头看时,顿时一呆。

毒人不知何时跌落在地,随即退开,本就溃逃的军队顿时做鸟兽散,而常倩怜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靠在一边山壁上,一手前伸,一手护心,心口处鲜血狂涌,在她面前,苏紫千正以一种茫然的姿态,从她胸口抽出一柄匕首来。

“你……你……”常倩怜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但血沫层层叠叠,堵住了她的咽喉,她用一种古怪而不可置信的眼光,死死盯着苏紫千。

一霎前以为的助手和救星,忽然成了自己索命的牛头马面,死亡诉说着一个背叛的结果,难以相信并接受。

常倩怜多舛跌宕一生里,少有对他人的信任,却从未怀疑过这位患难之交,因为如果没有她,常倩怜早就活不到今天。

苏紫千却是茫然的,无辜的,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惊慌之下,冲出来救人的行医女子。

只是常倩怜的眼神终究太执着,不得结果死不瞑目,苏苏紫千终于轻轻地,用口型道:“我不是你的人。”

常倩怜渐渐翻白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释然,随即便是更浓重的疑惑。

既然助她是为了杀她,那为何费这许多周章?

她不明白……

“砰。”

湿泥溅起,被鲜血染红,天南王几起几落的雄心,在这潮湿和干燥并存,雨水共火苗同起的土地上,湮没。

不过那雄心,从来都是水月镜花,在他人的指掌间翻转。

她倒地的同时,苏紫千也倒了下去,反应过来的柳杏林一把捞住,眼光一触,脸色一变。

苏紫千半边肩膀衣服全无,露出的肌肤焦黑一片,显见为了救他们,她不顾一切撞开毒人,中了毒。

而柳杏林揽着她的衣裙,感觉到粘腻湿滑,不用看他也知道,苏紫千也动了胎气,要临盆了!

她已经中毒,再在这样的情形下临盆,九死一生!

身后呻吟又起,柳杏林回头一看,柳咬咬靠在山壁上,额上黑发被汗水浸透,黏黏地贴在雪白的额头,苦笑着低低道:“我也要……生了。”

“陷阵营!”柳杏林大吼,却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

好在大家都有准备,迅速将两个孕妇挪入帐篷中,热水水盆干净的布都有,但是这荒郊野外,废弃山村,接生婆一时到哪里找?

柳杏林挽起袖子,却犹豫了。

产妇有两个,他怎么好给苏紫千接生?

“大男人不要进产房,我自己来……”柳咬咬咬着湿透的头发,语气断续却坚决,“七岁在战场,我就给堂姐接过生;之后在燕京,也给……姐妹们接生过,我体质好,又在她先,我能做好!”

“咬咬,为我保重。”柳杏林咬牙退了出去。

帐篷被密密遮住,分成两间,热水剪刀和布都送入外间,陷阵营士兵团团围成一圈,紧张地守候在帐篷外,柳杏林脑袋死死抵着山壁,一动不动,仔细看才能发觉,他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止也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一线黛青色渐渐转为鱼肚白的时候,一声极其细弱的婴儿啼哭唱亮了每个人的眉宇。

柳杏林狂喜之下便要冲进去,随即想起孕妇有两个,谁知道是谁先生?也不方便进入,只好生生在帐篷外停住脚步,又不敢出声打扰,直急得如百爪挠心,头发都搔掉了一大把。

鱼肚白渐渐被燃亮,天际云霞仿佛岩浆般突然喷出,将半边天幕染成壮丽的金红,那片金红灿灿光耀在白布帐篷外围,那圆圆的帐篷,看来也如一盏小太阳,明光透彻。

光芒最盛的时候,一声啼哭,令霞光也似溅射。

“都生了!”众人喜动颜色。

柳杏林再也顾不得,一个箭步便要冲进去。

便在此时,帐篷里一声惊呼,柳咬咬的声音。

“你……还我孩儿!”

惊呼声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嗤啦一声帐篷撕裂,一条人影冲帐篷而出,左手拎着一个人,右手还抱着一个,半空中身子一旋,喷出一口黑血,却稳稳地立在了数丈外。

众人仰头,大惊失色。

霞光里,浑身浴血嘴角狞笑的,竟是刚刚那个拼死救了柳咬咬夫妻性命,自己奄奄一息也将临盆的女大夫苏紫千。

她左手拎着柳咬咬,柳咬咬毫无声息,头颅低垂,似乎已经被打昏,右手还抱着一个婴儿,正拼命的嚎哭,声音响亮。

撕破的帐篷里,隐隐露出一地污血,打翻的水盆,还有一个浑身发黑已经死去的婴儿!

众人被这一幕场景震得呆在当地——刚才那女子伤势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她就算能生下孩子,也必然过不了生死之关,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她的舍身相救之恩,才会破例出现允许她和柳咬咬单独在一起生产。

谁知道结果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翻覆。

原来这一切深局,风云之变,掀动整个西鄂局势,引发西鄂南部数十万百姓反潮的大动作,到头来竟然醉翁之意,只在此处!

所谓兰麝军,所谓天南之反,所谓常倩怜坐拥西鄂的梦想,以及上千近万人的死亡,都只不过牺牲品和跳板,都只为了让这么一个女人接近谨慎擅医的柳氏夫妻,铺垫她获得信任,然后在关键时刻出手,杀手锏一出,夺子挟妻!

计出连环,心思无双。

“放开我妻儿——”柳杏林疯了一样扑过去,被陷阵营的将士死命拉住——那女子傲然冷笑,柳杏林一动,她手指便在那初生婴儿脖子上一掐。

“废话不多说。”她望一眼残破的帐篷里的婴儿尸体,眼底露出痛恨和绝望神色,木然道,“转告我家主人的话——特邀柳夫人及小姐过府做客,期限永久。如果柳先生希望早些接妻儿回家,不妨去请请尧国皇后,我家主人说,看见尧国皇后,他心情一好,也许就能立即恭送柳夫人及小姐回家了。”说完将一封黑色的信,扔到柳杏林面前,“照此做便可。”

柳杏林颤抖着手捡起信,看了一眼便勃然变色,“不可能!你们竟要我背叛小君!”

“由君自择。”苏紫千冷笑,“要么请尧国皇后来谈心,要么请柳先生妻女和这位谈谈心。”她手一招,一股淡淡奇异香气散开,刚才忽然不见的毒人,鬼魅般重新出现,迈着缓慢优雅的步伐,向苏紫千走过来。

毒人一出现,人人神色凛然,再勇猛的将军,也不敢和它当面,只得纷纷后退,苏紫千招招手,毒人在她身侧不远停住,手一伸,就可以够得着柳咬咬。

柳杏林一声怒吼,便要冲过去,再次被陷阵营将士拉着后退。

“大人,不可冲动,郡守和小姐在她手里!”

“不必相送了。”苏紫千在毒人护送下缓缓后退,临走时望了一眼帐篷里的婴儿尸首,眼底神色哀凉,却勉强振作起精神,道,“我但发现一个人跟过来,立即杀人,先从小的开始,再到大的,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陷阵营人人沉默,神色悲愤,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却当真没有人动,不仅自己不动,还死死拉紧了柳杏林,生怕他冲动之下,救不了主子和小姐,把自己的命也送了。

“家主人耐性不太好,等不得许久。若十日之内,见不到尧国皇后依约出现,只怕难免要得罪柳郡守和小姐,不说性命,少一截半截肢体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苏紫千遥遥的声音传来,“请柳先生给个回话,如何?”

所有人屏息,目光投向柳杏林。

柳杏林伏跪在地,头颅深垂双肩耸动,双手紧紧扣在染血的泥泞地面,如一只受伤绝望,孤独的鹤。

空气在沉默中渐渐紧张,绷紧如半开的弓弦。

仿佛很久很久之后,才听见柳杏林嘶哑破碎,仿佛不似人声的嗓音,从深埋的肩膊之下,低低传了出来。

“好。”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大小姐的贴身神医

大小姐的贴身神医

赵大
神医夏天回归都市,游走于各色美女之间,大显男儿本色,且看夏天如何演绎彪悍的人生,掌握天下,游戏花丛。
都市 连载 40万字
装绅弄鬼

装绅弄鬼

波将金
女主恐怖推理故事,以剧情为主。新人新书,早9点、12点各一章。人生会因为选择的不同而迥异。尊严、痛苦、眼泪……自强不息的工读女生,却背负着沉重宿命……茫茫人海危机四伏,生死不明的密友情敌、阴森恐怖的视频血影、虚实莫辩的皮囊人形、古宅暗道中神秘仪式、山村洞…
都市 连载 0万字
健身教练70话你现在样子很美

健身教练70话你现在样子很美

王大布
英格兰足坛有两只喜鹊,一只是大家所熟悉的纽卡斯尔,另一只则是低级别联赛中的诺茨郡。 重生01年出任诺茨郡的主席,凭借着超人的眼光打造无敌之师,登顶欧冠之后,却发现,未来世界足坛的巨星却都在诺茨郡的青训营中。 高处不胜寒啊! 本书已正式更名,请书友谅解! QQ群:553129675 有兴趣交流的读者可以加一下!
都市 连载 135万字
花之蛇1

花之蛇1

雨水漫过桥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那个决定,尽管我知道我失去了普通人应该获得的一些权力,但是我不会后悔把自己放在镁光灯下,因为我喜欢浮夸,喜欢舞台,喜欢那个她!”巨星苏冬如是道......
都市 连载 84万字
我的非常官路

我的非常官路

小官没马骑
本书原名《官场日志》,主角出身卑微,没有任何后台,而立之年女友劈腿,上司排挤,落魄失意。偶然机会,被同学举荐,成为市长秘书,并被卷入市长、书记之争的政治斗争漩涡,凭借过人胆识和聪敏头脑把秘书当的风生水起,逐步融入权力场中,并站稳脚根,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不一样的官路来。 本文没有重生、玄幻、志怪、能,没有衙内、红二代、二世祖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怪胎,有的只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起有落、有悲有喜、
都市 连载 23万字
直播之时空主宰

直播之时空主宰

羽落成文
见证过种族的起灭,文明的兴衰;目睹过泛大陆架的分裂和喜马拉雅的崛起;耳闻过埃及奴隶被祭祀前的哭泣,也聆听过征服者凯撒的豪情;同尼斯湖精灵水下嬉戏,与玛雅长老雕刻水晶头骨;感受过泰坦尼克沉没时大西洋冰冷的海水,也叹息于万岁殿中烛光斧影手足相残的悲剧。这些我看到的,经历的,都会在10086号直播间内与大家分享,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都市 连载 2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