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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雄性荷尔蒙分泌真旺，头发都快光了。脱发是雄性荷尔蒙害的。否则女人为什么不脱顶呢？”
明娟芳听我这么说不愿意了，为老公辩护说：“你这说法不靠谱。没听说‘热闹的马路上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上不长毛’吗？你说是男性激素导致男人秃顶，那男人秃顶就应该在十八岁，因为那时候雄性荷尔蒙最旺盛啊！”
我说：“老了也可以旺盛啊，齐白石八十多岁，还让他妻子难产去世呢。”
明娟芳说：“这事不好说。”
我看着明娟芳眼睛，盯了会，赶紧走。感觉虽然弄成这样，她对老公还护得紧，还以原配自居，还觉得老贺聪明。这个明娟芳！
明娟芳跟着我往里走。有一桌客人，全是“多种经营公司”老同事。难怪要开几十桌，陈谷子烂芝麻全晒出来了。一个带黑框眼镜的老女人姓邵，她大概年轻时老好了，一步到位，二十年不见怎么老，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是前市劳动局人事科长的填房。老邵有个习惯，每隔二三秒要挤挤眼，跟老鬼子石原慎太郎似的，好像眼睛里有气，要定时放屁。老邵两口子是强盗。当年因为“多种经营公司”效益好，都想调进来。无论从哪个单位调进“多种经营公司”，都要通过市劳动局人事科，除了我，我是分配进来的。其他人，很少有不遭到抢劫的。留下买路钱，否则别想进！这是规矩。小杜——现在是老杜了，不但交了钱，还有额外荩献，要负责销售掉一车老邵娘家开来的黄桃。老杜哪有这等本事？她又不是从果品公司往“多种经营公司”调，只能又打理刘金泉。刘金泉收了钱同意黄桃内销，当员工福利。我分到的那份黄桃只吃一口就倒了，味同嚼蜡，还硬得震牙。明娟芳居然跟这种人来往，简直是烂交！小怀——现在是老怀了，老怀的板栗头烫了个老太婆发型，翻毛鸡似的。她拉着明娟芳手，眼圈有点红，说羡慕明娟芳，燕燕嫁得好，小小年纪就有了归属。不像她闺女，三十多了，还是个“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明娟芳听老怀这么说，夹、紧拐杖，腾出双手，握住老怀手，摩挲着说：“兰桂姐啊，你那是老黄历了，现在社会进步，哪里还找得到‘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爱情像花儿一样，到处开放，随便摘摘就来几朵。杂志上说，台湾有个老处女，四十多了，还是个明星呢！搞了几十年三角恋，生生把两只童子鸡拖成了老公鸡。老处女越老越行情看涨，借炒作斗鸡本领，接广告接到手抽筋，数钱数到手痛。哎呀呀！那张脸早就看得审美疲劳了，再保养也是日暮途穷，做什么广告嘛！简直是光污染啊！我最近看本书，书名保密，说有个老牌名人，他是有狐臭的。书上还说希特勒只有一只睾、丸。这些说明什么？说明一百个人有一百种味道。都说男人有贪得无厌的尝新心理，女人也有的。我家燕燕傻，小小年纪就嫁了，就像被GPS定了位，今后没啥奔头了。让你家巧弟狠劲挑，挑他个十个百个，不要轻易上位，失去自由。”
老怀被明娟芳安抚得目瞪口呆，眼圈倒是不红了，只是不知道该是得意还是失意。旁边的人先是支楞着耳朵听，此刻回过神来，都笑得打跌。只有老邵，阴沉着脸，呆若木鸡。恨明娟芳当年进“多种经营公司”，仗着公爹是公安局长，她家没抢到一分钱。不但没抢到她钱，还被她反咬一口，大红喜贴送上来，抢她份子钱。
一桌人说笑间，我的右臂被人从后面抓住，口头看，不认识。仔细辨认，呀！是关宇宙，老得像个小老头了，算算年纪，他应该只有四十出头。他也是“多种经营公司”同事，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帅小伙子。他一个劲摇着我右臂，惊呼：“你怎么瘦成这样？”
瘦?我奇怪。我一米六、四，一百一十斤，何瘦之有？关宇宙像回答我疑问，说：“你那时多胖啊！胸部耸多高。”
边说边做了个动作，仿佛我当年胸部长了个凳子。我知道这是他的错觉，当年我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才一百斤，何来的巨、乳？
说：“我胖？我哪胖？我一直想减肥呢。不过不敢，减肥很伤身体的。”
“胖，你那时候比现在胖多了。”
我想，他可能走火入魔了。听明娟芳说，他至今未婚，想女人想疯了。他父母是中学教师，在父母任教的那所学校，他总算高中毕业了，高考只考百十来分。他是那种绣花枕头一包草的料，自尊心却极其强烈，这是他的奇耻大辱。落榜后，母校看在他父母面子，让他进校搞教务。他断然拒绝。不愿意在他丢尽了面子的地方就职。父母无奈，帮他进了“多种经营公司”。他爱面子透过脑壳，不但不肯去母校就职，还不肯住家里，因为邻居都是学校老师，对他的了解像他爸妈。于是在外租房住。我走后，我住的那间房就让给他了。我不知何德何能，当年被他相中了。对他的厚爱，我总是想不通。平时对他客客气气，对他的单相思不予理睬。他虽然感受到我口惠而实不至，但仍是我的忠实拥趸，直至我离开。我当年想，他可能会剩下来，果然，他成了剩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