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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校在村东头,原来是一座挺大的庙。后来庙里的泥胎塑全被砸了,两边的房子也被扒了,只剩下正殿改为教师办公室。两排教室是新盖的。学校的土建好像还没结束,我走进学校时,看到小小的校园到处晒着砖坯,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怪不得学生上体育课要跑到坨上呢。
常校长胖胖的,透过圆圆的眼镜片,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上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她领着我到办公室,给我一一介绍:“这是教语文的边老师,这是教算术的李老师,这是郑老师,还有,小杨,你来一下!”
我看过去,那边有一位年轻姑娘,正靠着桌子旁若无人地和别人聊天。听到常校长招呼她,她也只是抬抬眼皮瞅了我一眼,身子根本没有动的意思。
常校长却不放弃努力,拉着我走到她身边,对她说:“小杨,你也来认识一下,这是新来的郁老师。”然后又对我说:“她叫杨燕,咱们这最年轻的老师,我看你们年纪差不多,以后你们可以作伴儿了!”
我一眼注意到她的与众不同:她的额前有一对神气活现的圆圆的“刘海”。能留上这样的“流海”是女孩子们十分向往的,包括我在内。它能让女孩子显得那么妩媚,同时也能让女孩子的背景显得很神秘。电影中的女特务都是因为留着这样的“流海”而让我们流连忘返。我听奶奶讲,文革前的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烫出这样的“流海”,也可以用一种专门的发卡自己在家里卷出来。但文革中烫发和卷发卡子都被扫除掉了,听说演样板戏的女演员能够拥有这样的卷发卡子,还是周总理特批的呢。我听佟英说,把火筷子烧热了也可以卷出这样的“流海”,但一不小心会烫着头皮。眼前的杨燕是用什么卷成的呢?是用火筷子还是用卷发卡子?她怎么会有那种卡子呢?还有,杨燕两条长辫子梳得也很别致,紧紧地排在一起,又一块垂到胸前,也不扎皮筋儿什么的,而是一直编到完,然后把辫梢儿折回来掖进“花儿”里。我知道这是眼下最流行的发式,用佟英的话说,是那种特狂的人才梳的。而眼下这位杨燕给我的感觉就是“特狂”。
我料定对方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就调过头,宁可不再看那对让人神往的“刘海”。常校长只好拍了拍她:“别玩儿了,没事儿就背背课!”然后带我离开。
我的宿舍是一排教室最靠北边的一间小屋,小屋里有两张铺,中间有一张破旧的课桌,上面放着两把暖水瓶和一落课本。一个角落放着一架脚踏风琴,另一个角落堆放着纸做的花篮和灯笼。常校长告诉我,除了我,还有一位家离得较远的李老师中午来休息,晚上就只剩我一个人。
常校长指着花篮和灯笼说:“咱们学校文体活动在全县还有点名气,你来了,正好又加强了这方面的力量。”
从屋里向外望,可以看见教师办公室的最西边也有一间矮一点的小屋,显然是后来接出来的。屋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我问:“学校里还有住校的老师吗?”
“没了。”常校长直起身子,“啊不,还有一位苏老师,不过他有时候住在公社,有时候回来住。”
我一听,心里一动,“是苏庆阳吗?”
“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忙摇摇头。
常校长的圆眼睛亮起来:“那可是个大忙人,他是公社党委委员,分管教科文卫口,县里也老找他,忒忙。”
我不知公社党委委员是个什么官,但我想起那天他带着孩子们上体育课,就奇怪地问:“他是个官,为什么还在这当老师呢?”
“说起来,小苏和你一样,一来插队就在这里当老师,小苏可以说是这里最老的老师,他自己也说,这里是他的起点。他分管教科文卫口,也一直把这里当他的点。”常校长说着,拉着我面对面坐在两边的铺上,摆出一副拉家常的架式:“我告诉你,苏庆阳对咱们学校贡献可大了,你刚才看见那几排新教室了吧?那都是靠他帮忙盖起来的,以前咱们学校可破了,全县最破的就数这!现在,得算全县数一数二的吧!他对学校的感情也深那,前一段学校里老师不够,他就亲自来兼课。他什么课都能上,同学们都喜欢他!他就是忒忙。你来,就是要替下他来。唉,以后恐怕指不上他了!”
我一听,不禁在心里苦笑。原来苏庆阳是这里的救世主哇,我怎么能代替这么一个人呢?我迎着常校长那显然低落下来的表情说:“常校长,听您一说,我真的好紧张,我从没当过老师,肯定不能和苏老师比!”我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我可没有苏庆阳那样的本事,就是一块砖,我也给学校弄不来。
常校长的眼镜片在我眼前闪动,我知道她在打量我。常校长问:“你是高中毕业吗?”
“是。”
“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告诉了她。
她的眼睛一亮:“噢,这个学校我知道,文革前那可是**学校呢!你家是干什么的?”
我忙说:“那是文革以前了,现在都是就地招生。我家……就是退休教师。”我用的是奶奶的身份。
“教师家庭?那不错呀!”常校长的声音轻松起来:“我说嘛,进我们学校是要有一定条件的。”她站起身,拍拍我的肩:“年轻人,没问题,向苏老师多学习吧!”她用手敲敲自己的额头,“苏老师可不简单,这儿装了不少东西,思想丰富,有雄心,有抱负!”
常校长对苏庆阳的评价让我马上想到了佟英对苏庆阳的评价。一个说苏庆阳有野心,一个说苏庆阳有雄心;一个说苏庆阳思想复杂,一个说苏庆阳思想丰富。真逗,苏庆阳怎么会引起如此截然相反的评价呢?但我又一想,野心和雄心,思想复杂和思想丰富,这又有什么区别?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看罢了!
常校长走了,我独自坐在铺上,默默地环顾四周。我要开始适应这个新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