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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无末很喜欢这匹马,每天从山上回来,都要带着阿诺一起去河边放马,回来后要亲自给马清理。┋这几天他还琢磨着要给马起个好名字。

半夏见到这个不禁笑了,摸着肚子道:“你若有那给马起名字的功夫,还是赶紧给咱们娃儿想个好名字吧。”

听到这话,无末抚着马鬓的手停顿了下:“娃儿的名字,我也想过了。”

半夏诧异地抬头:“喔?”这个倒是没听他提过啊。

无末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我想着,若是女娃儿,就叫阿水,如何?”

阿水……那是无末母亲的名字呢。

半夏沉吟半刻,点头道:“嗯,好的。”

无末笑道:“若是男娃的话,我希望他能在山林间逍遥自在,就如同一匹狼般,所以想给他起名叫山遥。”

半夏赞同:“行,这两个名字都留着。”抚摸着肚皮,她脸庞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肚子里的娃儿调皮得紧,踹我肚皮的力道也很大,我想着他可能是个男娃呢。”

无末听了眉间也洋溢出笑来,大手抚着马背道:“好啊,若是男娃,我就教他骑马射箭,我们一起去打猎!”

他这话说得豪迈向往,谁成想,后来他果然有了个男娃,那个男娃却偏偏不喜骑马射箭,陪着在他在山林里马背上疯的竟然是他的小女娃……

而此时的半夏目光转到这匹马上,她沉吟了番,笑道:“这匹马儿就叫追风吧,如何?”她印象中好马的名字多得是,随便挑了一个过来。

无末听了却如获至宝:“这个名字好,我喜欢。”说着亲切地抚摸着马鬓:“你以后就叫追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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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都知道族长无末降服了一匹烈马,纷纷过来看热闹。有的说这匹马一看就是好马,也有的说没事整一匹马过来干嘛,还得给它喂水吃草,没得浪费功夫,有那时间还不如自己上山打猎呢。不过——这话只敢在心里说,族中做的事,他们是不敢轻易议论的。

可是无末面对众人的看法却丝毫不在意,他心中自然有他的打算,这时候还没必要说破。而在族中众多年轻人中,厚炎倒是对这匹马产生了兴趣,他围着这匹马转了好几个圈,很是欣羡:“若是我也能有这样一匹马该多好,我就可以骑着它狂奔一场。”

无末沉声笑道:“你若喜欢,便给你试骑一下。”

厚炎听了很是高兴:“真的可以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跃跃欲试的厚炎上前就要马绳,一翻身就要上马,可是就在这时,马儿却忽然一个蹶子,可怜的厚炎上马不成,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上,幸好无末在旁扶住。

厚炎失望地看着马儿:“这马儿不想让我骑啊!”

无末上前安抚地拍了拍马背:“追风,听话,这是厚炎,你让它骑一下。”

追风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尾巴一甩一甩,显然还是很不乐意,无末再次安抚一番,总算它的情绪平静下来,可是瞅着厚炎的样子依然很不屑。

厚炎无奈:“罢了罢了,我看这匹马也是有脾性的,它不喜欢我。赶明儿我也学你,上山去降一匹马来。”

这时半夏刚刚侍奉孙老爷子喝下草药,又给他端来熬好的补汤让阿诺喂他吃下,听到这话从屋子里走出来,笑道:“你若有那功夫,还是先找个娘子给自己吧,马儿以后再说。”

厚炎听到这个,脸红了下,瞅了下半夏说:“我倒是想找,可惜人家眼睛里不看我。”

半夏挑眉:“谁家闺女,怎地就不看你?”

一旁无末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只看着,并不说什么。

厚炎低头叹息:“还能有谁!”

半夏略一思索,笑问道:“该不会是木娃吧?”

厚炎被说中心事,点头道:“嗯……她年纪也不小了,不知为什么,总对我爱答不理的。”

半夏闻言,看了眼无末。无末显然对木娃没什么特别印象,只记得是个胆子特别小看人都要脸红的姑娘,当下便笑道:“木娃,那不是木羊的妹妹么?”

厚炎忙点头:“对对,就是木羊的妹妹。”

半夏挑眉,浅笑着说:“厚炎,我有一法子,保准让你娶得娇娘子。”

厚炎一听,脸上大喜,忙问道:“半夏,有什么好办法,快说!”

半夏调皮一笑,只拿眼望着无末:“这件事啊,必须咱们的族中大人来说合呢。”

无末浓眉一皱:“我?”难道他竟然长了这给人做媒的面相吗?

厚炎听了此言却深表赞同:“不错,不错,这是个好法子!一则你是族长大人,你说得话她哪里敢不从,二则,你还和她是表亲呢,她总会听你的。”

无末觉得这些理由都不太对,自己和那个木娃可真是不熟,再者说了自己可从来不会干这种保媒拉线的事,可是他见半夏却深以为然的样子,他这人虽素来也是有个主见的,可是对娘子的话一向是听从的,当下只好道:“那我回头便试上一试吧。”

这可真是硬着头皮一试。

当这个消息传到木娃耳中时,无益于晴天霹雳。木羊在一旁激烈反对:“不行,我不同意!”

木羊是有理由不同意的,那个厚炎,当初看他是个人才,所以他也是极力拉拢,只盼着他帮了自己去排挤无末,可谁知关键时刻,他竟然在一旁看热闹不帮忙,让自己丢了大脸面。二来嘛,他无末算个屁,只以为自己当了族长便可以干涉他们家的事了吗?

野孩子就是野孩子,木羊可是记得的,小时候一群孩子在村口玩,那个野人无末是如何偷偷地在树后面看着自己这群孩子的。那时候他的眼光,是多么的渴望羡慕啊!可是后来自己想拉他过来时,他却一脸冷漠地跑掉了。

从那时候开始,木羊就讨厌这个人,他从小就是孩子王,他不喜欢那个无末。

可是为什么这个无末竟然是自己家的表亲呢,为什么爷爷竟然中意他?为什么十一叔竟然从小都在教导他?难道就因为他是十二姑的儿子吗?

对于木羊来说,这个无末几乎是毁掉自己美好期望和人生的虎豹!看看现在自己落得哪般境地吧,父亲冷眼相对,母亲无奈叹息,族人不屑的目光,甚至连枕边往日软语温言的娘子对自己也不屑起来!

木羊心中一股憋闷之气无处发泄,此时听到无末竟然要做媒,顿时一股脑地倾泻出来,他黑着脸坚决反对!

木娃却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万念俱灰。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期望注定如那落叶一般被辜负,可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要亲手将自己送给其他男人。

她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绝望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他既要让我嫁,那我嫁便是。

这兄妹二人正在里面各想着自己的事儿,这时候他们的母亲多珲走了进来,笑着道:“族长大人亲自提的婚事,这真是咱们的荣幸啊!”

进来却见自己女儿落泪,她见了不禁皱眉:“木娃,你这是怎么了?”她帮女儿擦了擦眼泪:“乖孩子,你不喜欢厚炎吗?厚炎可是个好后生啊!”

木娃强忍住眼泪,哽咽着摇头:“不,娘,我喜欢厚炎,我会嫁给他的。”

多珲听了点头:“说得是,这就对了。”说完又对一旁的儿子道:“木羊,你一定要记住,无末是你爷爷亲自指定的族长,也是你的十一叔教养长大的孩子,更是你十二姑姑的儿子,你以后要协助他,帮着他。万不可对他存什么不敬的意思。”

多珲回忆起那个苦命的小姑子,不由得叹息:“阿水是个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就被这外族人给坑了,落得那么凄凉的下场。”这话说着,她不禁眼圈都红了。当初她和阿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的。

木羊完全听不进去阿妈在说什么,听了这些烦闷地起身:“你们说着,我要出去走走,烦死了!”

他这一出门,正好忍冬挺着大肚子进屋,木羊一个不小心差点碰到忍冬,惹得忍冬大叫一声差点摔倒。可是心中憋闷的木羊却丝毫没有停下,他竟然径自出门去了。

忍冬捧着肚子靠在门扉上,眼里几乎都要掉出泪来,木羊怎么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呢。

多珲见儿子这样,不由得嘴里骂了声:“又在犯浑了!”说着赶紧过去扶了忍冬坐在一旁,又关切地问她肚子怎么样。

忍冬抚摸着肚子里的胎儿,落寞地摇了摇头,只望着木羊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娘,我没事的,只是累了,我歇一歇就好了。”

38生小包子

这些日子以来,半夏倾尽所能,对孙老爷子悉心照顾并调理他的身体,又有阿诺在一旁尽心伺候,孙老爷子的精神竟然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这让阿诺欣喜若狂,越发尽心照顾自己的爷爷。无末这段时间也不带他上山了,以让他更多地和自己爷爷相处。

半夏如今肚子大起来,自己计算着日子快是要生了,便让无末去山里给她寻茉莉花的花苞。

无末不解:“茉莉花,那是什么?”

半夏记得在山里看到过茉莉花的,便形容了一番,无末当即明白了,隔天便用箩筐给她背回来许多的茉莉花苞。

半夏想笑,想着自己便是生八个娃也喝不了这么许多啊,她便把多余的收起来放到山后,想着以后谁家生娃的时候送给人家得了。她自己留出来的分成两个小石罐放着,一个给妹妹忍冬,另一个自己泡水喝。

山里的清泉清澈甘甜,泡出花茶来别有一番风味,半夏喝了顿觉不错,于是想着回头让无末也一起喝喝好了。

可是送给忍冬的花茶,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尽管半夏给她解释喝了这个最后生的时候会容易,可是她却还是随手将那个仍在一旁:“姐,我不爱这些古怪玩意儿。”说完便低头自己在那里做衣服,把半夏晾在一旁。

半夏心知忍冬是因了没当上族长夫人而生气,倒也不恼,还是把花苞茶放在那里:“你先留着,回头有兴致的时候喝喝,总是好的。”

就在这时多珲过来了,她热情地给半夏端来野豆汤:“半夏,喝一些吧,这大热天的,喝了正好解暑。”

半夏谢过后,端起来喝了,边喝边喝多珲妈妈说话,其中便提起了名字,半夏笑道:“都已经起好了,无末说了,若是女娃便叫阿水,若叫男娃便叫山遥。”

多珲妈妈听了一愣,很快便笑了:“那我盼着是个女娃呢,阿水是个好名字。”笑意间,她眸子里有丝回忆。

半夏知道她必然是想起了无末的母亲,那是望族的一个禁忌。尽管无末已经重新被纳为望族人,但是依然不会有人主动提起阿水。

可是多珲妈妈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说了:“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她,若是她在,竟然也是要做奶奶的了,她该多高兴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道:“赶明儿我告诉老妈妈,她一定高兴的。”老妈妈其实孙辈重孙辈早已无数,可是阿水的后代这唯有这一个,内心自然期盼得很。

半夏点头:“说得是,我也正想过去看看她。”

听说自从族长去世后,老妈妈拒绝了十一个儿女要把她接过去住的孝心,执意一个人住在原来的旧茅屋里。儿女们虽然有心孝敬,可是没办法,只好轮流着去陪她。

半夏和多珲妈妈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去老妈妈那里。恰好费便在那里给老妈妈做饭呢,费见了半夏并没多说话,只径自出去了,留下老妈妈和半夏说话。

老妈妈拉着半夏的手,嘱咐了许多,人老了,难免念叨,喜欢说以前的事。她听到若是女娃打算起名阿水的时候,愣了愣,随机便哭了:“回头生了后,记得带到这里来让我瞧上一眼。”

半夏忙笑道:“那是自然了,到时候我和无末带着她一起过来看你老人家。”

半夏走出屋子的时候,只见费已经做好了晚饭,一个人正坐在院子里树下石凳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费见半夏走出来,点头打了个招呼,半夏便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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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阳光很好,半夏指挥阿诺和无末把屋后山洞里的存粮都拿出来晒晒。望族的主食是肉,肉保存不了太久,所以望族人一般都是暴晒为肉干,吃的时候拿水去泡去煮的。如今半夏唯恐这些肉干受潮坏了,便趁着这天气好,将放在山洞最里面的都搬出来,摊在自家院子里过过太阳。

阿诺从懂事起就跟着爷爷四处流浪乞讨,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如今看了这么多吃食,也是欢喜,一边晒,一边拿了一块看着好看的肉干过去给爷爷瞧。

孙老爷子坐在无末用树枝麻绳制成的座椅上,下面还有两个木轮,正好让阿诺推着他到处走走。

他笑呵呵地看孙子拿过来的肉干,待到孙子又去帮着半夏干活,他一个人仰头透过浓密的枝叶望向天空

这一辈子,穷困潦倒,原本还担心自己走了后孙子会受苦,如今是遇到好人家了,他不怕了。

他扶着木扶手,将虚弱的脑袋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想,孙子以后会长大的,他不担心了……不担心了……

这是一个炙热的午后,当半夏和阿诺把肉干都平摊在地上后,半夏怕孙老爷子口渴,于是让阿诺去倒碗水给孙老爷子喝。

阿诺笑着抬头望向爷爷,大声问道:“爷爷,我给你倒水去。”

可是孙老爷子仰着头望天,没有搭腔。

阿诺欢快地跑过去:“爷爷,你渴了吗?”

孙老爷子依然没有搭腔。

阿诺一下子愣了,赶紧低□子,摇晃着爷爷的身子:“爷爷,爷爷,你醒醒啊!”

半夏也忙过去,颤抖着手伸到鼻下……

阿诺几乎屏住了呼吸地望着半夏,眼睛直盯着半夏,唯恐她说出自己最怕的事情。

良久后,半夏低头,叹息了声。

阿诺已经不需要问了,他从半夏婶婶的眼中已经看出来了。

他木然地将目光转移到爷爷脸上,爷爷微眯着眼睛,仰望着蓝天,树荫细碎地撒在他尚且带着微笑的脸上。

他走得很安详。

阿诺低头,噗通跪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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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末叫来族人,帮着阿诺一起下葬了孙老爷子。孙老爷子的墓地选在上古山下村外的某处,那里埋葬着一些从远方前来寻宝而最终客死在这里的漂泊人。无末找来一块上好的石材,用凿子刻了几个大字,帮孙老爷子把墓碑立上。

阿诺整整两天几乎没吃东西,看着他那么小的身子孤冷站在孙老爷子曾经坐过的轮椅前,半夏心疼得紧。偏偏这几日她肚子时不时觉得不适,总觉得可能要生了,也实在没有太过精力时时照顾着他。

阿诺木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半夏:“婶婶,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想站一会儿,你回屋去吧。”

可是他刚说完这话,便看到半夏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

他小小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担忧地上前扶住半夏:“婶婶,你怎么了?”

半夏的脸痛苦地几乎要皱在一起,无力地道:“我,我怕是要生了……快,帮我,帮我去叫七斤婆婆……”

阿诺连忙点头,当下撒腿就要跑着去叫,可是他又不放心满脸痛苦的半夏,只好先扶着她坐在那里,这才赶紧跑着出门去了。

今日个真真是不巧,恰好无末上山去了,他原本想着趁半夏还没有生赶紧猎一头新鲜的野猪回头给半夏做猪蹄汤喝,谁知道却正好错过了。

片刻之后,阿诺就扶着火急火燎的七斤婆婆过来了,随着来的还有野花娘子以及村里其他要帮忙的妇人。阿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人小也帮不上啥忙,只好一个人在院子里傻站着。

站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一旁的追风,只见追风吸溜吸溜地喷着鼻子,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如骑上马上山去给无末叔叔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他大着胆子走到追风面前,商量着道:“追风,我可以骑着你上山吗?你带我上山,告诉无末叔叔婶婶要生了。”

追风甩甩尾巴,蹄子轻轻噌地。

阿诺严肃地道:“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着他试探着上马,可是追风多么高大的一匹马啊,他小小人儿哪里上得去!如此尝试了几次,他正琢磨着要搬来一旁的石凳踩着上马时,这追风忽然四蹄一弯蹲在了地上。

阿诺大喜,连忙翻身上去。他上马坐好,追风站起来,撒开蹄子往山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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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得益于半夏喝过的花苞茶吧,她并没有感到特别难以忍受的痛苦便顺利地将娃儿生出。听着那娃儿娇嫩却响亮的哭声,她总算是松了口气。野花娘子赶紧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热汤给半夏喝,正喝着,一旁的七斤婆婆将小娃儿洗干净抱到半夏身边,笑呵呵地道:“是个女娃呢!”

半夏抱过这小娃,却见她人虽小,头发却茂盛得很,眉毛竟然也是有的,眼缝很长,嘴儿小小的嘟着。

七斤婆婆坐过来,慈爱地笑着道:“这娃儿好啊,我接生了许多小娃,倒是没见过一生下来就这么好的头发的。”

半夏抿唇笑了下,又见她小胳膊浑圆满是藕节,小拳头也肉嘟嘟的,不由得越看越爱,在心里轻轻地念了声“阿水”。

就在这时,无末从外面火急火燎地回来了,他脸上流着汗,一进屋便问:“半夏,你没事吧?”

野花娘子从旁打趣道:“没事儿,族长大人,快看看你家闺女儿。”

无末终究担心半夏,竟没听进野花娘子的话,先蹲在炕前看半夏,只见半夏虽然虚弱,但精神倒是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于是低头去看小娃儿:“男娃还是女娃?”敢情刚才野花娘子说的话他竟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野花娘子笑道:“是个胖乎乎的小女娃呢!”

无末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过来,却恰在此时,小女娃忽努力睁开细长的双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不屑地瞥了无末一眼,随后便闭上眼睛养身了。

无末呆呆地望着女娃,抬起头结巴着对半夏道:“她,她刚才看了我一眼。”

是看了你一眼,瞧不起地看了你一眼呢,野花娘子在心里打趣地笑,不过她没敢说出来,毕竟无末现在的身份是族长,和族长说话总是要注意收敛的。

望着无末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半夏抿唇笑得幸福。

阿诺从门边走进来,远远看着无末手中的小娃儿,眸子里透着好奇。

半夏见了,忙招呼阿诺进来,阿诺走进来,从旁盯着阿水小娃儿端详。半夏不由得笑了,心道阿诺虽然平日看上去很是成熟的样子,可到底是七岁的小娃儿呢,看着这刚出生的小婴儿,自然觉得好玩。当下便让无末把阿水给阿诺抱。

无末颇有些舍不得,郑重其事地把阿水递到阿诺手中,还轻声嘱咐道:“小心点呀,不要吓到他。”

阿诺双手捧过小娃儿,犹如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稚嫩的小脸上渐渐露出笑来,抬头对半夏道:“婶婶,阿水真好看!”

阿水虽刚来到人世,可是那细长的凤眼儿,清晰的眉毛,还有微嘟起的粉嫩小嘴儿,都已经有了小美娃的胚子。

这时七斤婆婆发话了:“好啦,你们大小爷俩先出去,让阿水先睡,半夏也要休息的。”

见此,阿诺恋恋不舍地将阿水交给了野花娘子,拉着更加不舍得离开的无末一起出屋去了。

39生小包子2

阿水的降临,给这个家庭带来许多的喜悦,她成了这个家里最受关注的小人儿。阿诺非常喜欢阿水,当无末上山打猎时,就帮着看护阿水,还帮着阿水洗麻布片儿,忙得不亦乐乎。

半夏原本想着他小,不想让他干活,更希望他能跟着无末上山长点见识。可是看着他将心思都放到阿水身上,反而把那失去爷爷的痛苦慢慢消散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族中人都知道族长新得了一个小女娃,纷纷过来表示祝贺,来的时候都各自带了礼物,有兽骨项链,也有树根雕刻成的小玩意儿,更有给半夏吃得各类补品,都是望族人家常用的好物,而这些都用轧染的红色麻布包裹起来,外面还系了鱼皮做的袋子。一时之间家里多了许多的东西,堆放在一旁好不喜庆。

费扶着老妈妈过来了,老妈妈见了阿水很是欢喜,抱在怀里不放手,开始是笑,后来竟然哭了,显然是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若是自己的阿水还活着,看到这小小的软娃,该有多高兴啊!

费抬眼,瞪向一旁的无末,目中的意思自不必提。无末硬着头皮走过来,递给老妈妈一碗热汤,口里生硬地道:“外奶奶,你别哭了。”

听了这话,老妈妈不敢置信地望着无末,忽然她几乎是嚎啕一声大哭出来,眼泪也似泉水般涌出,她怀里抱着新出世的阿水,大哭道:“他终于喊我了……阿水,你听到了吗……”

众人都知道她说得是另一个已经逝去的阿水,这时半夏抬头看向无末,只见无末曾经冰冷的眸子里也有了一丝泪意。也许就是在这刻,在老妈妈的嚎啕哭声中,他心里曾经的冷漠坚冰慢慢化去了。

这时,老妈妈怀中的阿水似乎是听到了哭声,忽然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狭长的双目,皱紧了眉头,于是顿时额头的抬头纹满满都是。她却不知自己现在的小丑态,径自把目光撒向老妈妈。歪头研究了一番后,皱了皱眉头,忽然“啊”的一声,张大了那小小的嘴巴哭喊起来,同时两个小肥腿小肥胳膊一起用力挥舞,那哭声伴奏着挥舞声,俨然一个上好的节奏。

老妈妈赶紧停了哭去哄她,半夏见了忙抱过来轻拍后背,阿水这才停止了哭声,钻到阿妈怀里拱着吃奶去了。一边吃着奶,一边时不时扭头看向老妈妈这个“陌生人”。

老妈妈在这里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关照了半夏许多,这才觉得乏了要离去。临走时自然对阿水念念不忘地回头看。

费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半夏怀中的阿水,那目光竟然也有了一丝暖意。

小小的阿水却不看这个老人家,只顾往半夏怀里蹭,她闭着细长的双眼,像只小鸟一样张着粉嫩的小嘴巴左右到处找,同时还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这时候的她当然不知道,那个离开的人以后竟然成为最宠爱她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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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生下来是七斤一两,比七斤婆婆还要重上一两。半夏认为她之所以这么重,完全得益于她是一个很能吃的小娃儿。比如说现在,她一拱一拱地在自己怀里吃了好一顿,竟然意犹未尽,还要继续吃。

半夏真是担心自己的奶量不够她吃,于是想着等哪天让无末在山上抓只母羊回来,到时候挤羊奶给阿水补吃。

阿水不但能吃,而且还特别活泼的样子,她刚出了满月,就开始用一双狭长明亮的小眼睛到处打量人了。她喜欢要人抱着,最喜欢的是半夏,其次是无末,最次是阿诺。其他生人抱她也不嫌弃,但是会仿佛不屑地打量对方一番。

除了爱吃,她还特别喜欢放屁,每每吃饱了便憋红了脸吭哧吭哧地使劲,如此折腾好半天,大家以为她要拉了,结果她倒好,“砰砰砰”几个连珠屁出来了,很是惊天动地的响亮。当她第一次这么放的时候,无末没防备,倒是吓了一跳:“她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他用一只手就能握住的小阿水,这么软这么嫩的小小可爱人儿,怎么可能放出那样响亮的大屁呢!若不是无末亲耳听到,他是决计不信的!

半夏摇头:“没事儿的,只是有些胀气罢了。”说着她轻柔地抱起阿水让她软糯仿若无骨的小身子趴在自己肩膀上,用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没多时,阿水便打出一个舒服顺溜的嗝儿。

无末很快学会了这一招,后来每当阿水吃饱了,他就赶紧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阿水,然后再轻轻地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无末的肩膀宽厚坚硬,小阿水软软的趴在那里,显然觉得不太舒服,便每每扭动,他就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还念叨着:“阿水乖,阿水不动,阿水打个嗝儿吧。”

小阿水扭来扭去,最后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舒服的姿势,趴在那里侧着脸闭着眼养神。

虽然这个位置不太舒服,总算身后那个拍嗝儿的人力道很是温柔,她也就勉强接受了。

无末惊喜地望着阿水在自己肩膀上竟然眯眼睡去,很是受宠若惊,几乎连动都不敢动下,唯恐惊扰了小东西的美梦,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直到阿水睡饱了这一觉张着粉红的小小嘴巴打着大大的哈欠。

结果这样下来,竟然造成了阿水的一个小小恶习,那就是小阿水必要人抱着才肯睡觉,要不然她就扯开嗓子嗥叫。她哭起来绝对是摧枯拉朽惊天动地长嗥不绝,每每引得半夏和阿诺都赶紧跑过来看。

半夏心疼地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快把她给我。”

阿诺皱着好看的小眉头谴责地望着无末叔叔:“无末叔叔,阿水还小,你不要伤到人家。”

无末好生委屈啊,他是觉得这娃儿不能一直抱着睡啊,自己胸膛多么咯人啊,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不能次次这样。再说自己还是要上山打猎养家糊口呢!

此时阿水虽然也就一个多月的娃儿,却仿佛懂事般,见到半夏和阿诺过来,两个嘴角往下一撇委屈得不行的样子,两只狭长的眼睛里也开始闪烁着晶莹的东西。这小委屈模样,吓得无末赶紧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道:“别哭,别哭,你阿妈过来了,喂你吃奶。”

从此之后,阿诺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任凭无末叔叔在别人面前是多么让人尊重的族长,在自己闺女儿阿水面前,其实胆小得很。

阿水并不是个一直爱哭的娃儿,她也爱笑。不过她醒着的时候不笑,专爱在梦中笑。有时候她睡着时便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看得人从头到脚都暖暖的,也有的时候她会“咯咯”笑出声,倒是把一旁的无末吓了一跳

“她这是怎么了?为啥只睡着时笑。”无末很担忧自己的闺女儿,事实上自从小阿水出生后,他总是充满各种忧虑,唯恐一个不小心自己那粗糙的大手一个用力碰坏了那个小娇嫩人儿。

半夏倒是不在意:“很正常的吧,小娃儿,梦哭梦笑,这是常有的。”

正说着话,小阿水又醒了,她如同一张大饼一样瘫在那里,四肢成大字型舒展开来,小脑袋却侧向半夏这边,睁大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身旁的大人。

半夏正在收拾一旁的布,一时没顾得搭理她。

阿水不干了,张开嘴巴开始“啊~啊~啊”地一声声叫唤了……

无末忙心疼地凑过去:“阿水别叫,你娘马上就要过来喂你了。”

阿水不看他,只拿眼一直瞅向半夏那里。

无末的大手轻拍小人儿的后背:“别哭,别哭。”

可是他不拍则已,一拍之下,小娃儿瞪着他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之声。

只是干干地嚎叫,一滴眼泪都没有。

饶是如此,也让无末担心不已,吓得赶紧放开手:“半夏,你快点,你看她哭得多难过啊!”

只要这个小家伙一哭,无末心疼得眉头都要皱起来了,恨不得赶紧把她捧在怀里。

半夏深深觉得,自从有了阿水,自己的地位下降得厉害。

半夏忙把小阿水抱起来,小阿水马上闻到了奶香,扬起好看的双眉,小嘴儿也撅得高高的,小脑袋拼命地左右摇晃在半夏怀里寻找,一直到碰到了□,好不容易碰到了,她立马猛扑上去一口叼住。叼稳□的她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舒展开了皱巴巴的小脸,开始卖力地吸吮起来。

无末在一旁见她吸得小身子一动一动的往前耸,毛茸茸的小脑袋上都要出汗了,胖乎乎的嫩脸儿也累得通红,小脚丫还在后面一蹬一蹬的,不由得开始心疼:“吃个奶累成这样……”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替她吃奶啊!

第40章

这天中午,无末一家三口午后小憩,半夏在左无末在右,小娃儿阿水在中间。这阿水睡觉时两只小拳头握着放在大脑袋左右,两只小腿儿成蛤蟆状蜷着,甚是可爱。

无末睡不着,在侧躺在一旁看自己闺女儿娇憨的睡态,半夏则是累了,闭眸歇息。正在这时,睡梦中的阿水开始挣扎起来,她闭着细长的眼睛,无辜地张大嘴巴到处找,作出小鸟觅食状。无末抬手正要唤醒半夏,谁知这小阿水却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闭着眼张着嘴就往这边凑,小嘴一个凑巧正好啄在了无末的鼻子上。

无末的鼻骨坚硬得很,软糯的小嘴啄了下,发现不是自己要的,很快便凭着感觉继续左右摇摆找食,倒是弄得无末一动不敢动,唯恐惊醒闺女。

这时半夏醒过来了,忙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阿水很快闻到了奶香,急切地往半夏怀中凑,很快逮住□便拱着吃起来。

无末这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软好湿的感觉。

少顷半夏喂好了奶,小丫头吃得心满意足,闭着眼睛直哼哼,就在这哼哼中也睡过去了。

无末凑近瞅着闺女的样子,正要对半夏说什么,却忽听到外面急切的叫声:“半夏,半夏在家吗?”听声音倒是木娃呢。

半夏忙穿上衣服下炕出去,却见木娃满头是汗,拉着半夏急道:“半夏,我嫂子……我嫂子忍冬要生了,生了好久了,她快撑不住了,你快去看看啊!”

半夏一听急了,也忙回屋嘱咐了无末几句,匆忙随着木娃过去。

很快到了木羊家,老远便看到木羊在那里低着头焦急地来回踱步,木羊的父亲岩蹲在一旁篱笆墙下不说话。屋子里则传来痛苦的□,那是忍冬的叫声。

半夏一听便知不好,从忍冬的叫声来看,竟然是气虚难以持久的样子了!

当下她快走几步进了屋,一进屋子便见闷热异常,腥味扑鼻,炕上的忍冬脸色苍白虚汗连连,褥子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忍冬的唇哆嗦地含着一片人参,双眼迷惘地望着屋顶,仿佛已人事不知。一旁七斤婆婆和多珲守在一旁,七斤婆婆徒劳地呼唤着忍冬的名字,让她再使劲。

多珲见半夏进来,红着眼圈道:“半夏,七斤婆婆说这竟是个坐胎,怕是出不来了。”

一听坐胎,半夏顿时脑中嗡嗡起来。望族人的医术简单得很,勉强能够治些小的病患罢了,这种胎位怕是真得难保了!

这一瞬间,她脑中浮现出种种场景,以及渐渐回忆起的关于生产的各种知识,可是那些都太过模糊太过遥远,竟然全部难以派上用场!

忍冬这时候忽然暴睁开眼睛,她猛地看了姐姐,竟然颤抖着要伸手拉姐姐,口里有气无力地唤道:“姐,救我,忍冬不想死……”声音微弱,却凄厉。

半夏心中凄然,忙上前握住妹妹的手,入手之时只觉得冰冷异常,口里喃喃地唤道:“忍冬,坚持住好吗,一定可以生下来的!”

忍冬泪水和汗水早已分不清了,头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她虚弱地摇头:“姐,我好难受啊,我不想死……可是好难受……你救救我……”

她眼神逐渐迷离,仿佛失去了焦距,又开始说起了胡话:“给我一刀吧,我受不了了……”她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叫起来:“姐,爹,我不想活了,你们让我死了吧,我受不了了!”这一声嘶哑的吼叫后,她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呆呆地躺在那里,嘴里尚且有气无力地喃喃着:“姐,让我死了吧……求求你……我真受不了了……”

说着两手挥舞,口里的人参片也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多珲和七斤婆婆赶紧一边一个将她压住。外面的木羊听到了动静,急得直拍门:“让我进去!”

多珲老泪纵横:“作孽啊,怎么让你这孩子摊上这种事呢!”坐胎,村里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当时是眼睁睁地看着母子一起丧命啊!

半夏在这闷热血腥的哭叫声中,心一横,走上前道:“让我试试吧。”

多珲哭着道:“半夏,你又能如何……”多珲是知道的,上人尚且没办法的,更不要说半夏。

七斤婆婆却对半夏抱了一丝希望:“半夏,你有什么办法吗?”

半夏心疼地看着憔悴凄厉的妹妹:“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试试,但希望实在不大。”

只是也许而已,这种事情即使发生在脑海中所能记忆起的那个世界,也许最后落得的下场也是只能保一个。无论保哪个,过程都是极其血腥残忍的。

可是有一个办法,是半夏早年见一个老产科大夫用过的方法,那就是转胎位。

转胎位这个,靠得是技巧和经验,即使老产科大夫自己也不愿意轻易尝试。因为这件事不但很难成功,而且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生不如死。

半夏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如今她只能一试了。

多珲听到半夏这么说,抱了一丝希望地凄厉哀求道:“半夏,忍冬全靠你了,救救她啊!”她颤抖着声音道:“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生,可是人没了就全完了,救救你的妹妹吧!”多珲颤抖的双手紧抓着半夏的手,几乎把半夏的手都攥疼了:“半夏,救她,一定要救她啊!”

半夏没有哭,她点了点头:“我尽力。”

这时候的忍冬眼神呆滞地望着屋顶,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地瘫在那里,嘴里喃喃地动着,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九斤婆婆和多珲的协助下,半夏将她的身子摆成侧俯姿势。

半夏先用热水就着三叶草汁清洁了双手,然后将忍冬的双腿打开,打开之后顿时感到惨不忍睹,一旁的多珲倒吸了口凉气,几乎不忍直视。

半夏微眯起眼,忍着心里的痛,伸手慢慢探索着找到入口,先用手指探索着进去。

忍冬的身体下意识地痛苦颤抖了下,可是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地发出无声的□,泪水绝望地流下,仿佛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儿。

半夏知道时间不多了,她深吸了口气,狠心往里面探索,脑中努力回忆着那模糊的记忆。

这时候屋外的木羊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地问里面:“到底怎么样了?生了吗?”

岩也很是担心,不过他听到木羊这么说,沉下脸道:“你喊什么喊,一边站着去!”

木羊眼睛都红了,挫败地道:“爹,我担心……”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不喜欢无末,也不喜欢半夏,为什么现在半夏在屋子里不出来?难道小小的半夏竟然能比经验丰富的七斤婆婆还厉害吗?

他才不信呢!

这时候屋子里的半夏自然知道自己一旦失败会面对什么下场。可是躺在炕上的人是她的亲妹妹,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妹妹。

她的父亲已经走了,姐姐疯了被夫婿带走了,只剩下一个妹妹了。

况且这是慈爱的多珲妈妈的孩子。

她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闭上眼睛用心地摸索,她所要做的是伸进手去,将那个小娃移转一个方向。

忍冬痛苦得脸都变了形,苍白的手紧抓着一旁的被褥挠啊挠,可是她嗓子几乎哑了发不出声音,多珲咬着牙在一旁按着忍冬的身子流泪,七斤婆婆紧张地帮忙一起按着忍冬。

汗水从半夏的额头慢慢滑下,她努力让自己的手更稳一些,她的手下是自己亲妹妹的命,也是那个小外甥的命。

这时候老妈妈在费的搀扶下来到了院子里,岩和木羊连忙去扶。老妈妈到底是经了事的人,问明里面的情况后,便吩咐费扶着自己在一旁石凳下坐着静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终于听到一声如小猫般的啼哭,断断续续的传来。这声音虽然弱小,但听得众人心中皆是一喜,木羊更是一下子跳起来就要往屋子里冲过去,幸得老妈妈拦住了他。

产房中,七斤婆婆抱着小猫一样瘦弱的娃儿,将他清洗干净,这才抱给多珲看:“是个男娃呢,就是太瘦了。”

多珲看了眼,只见那娃肉红色的小脸上满是皱纹,头上有些发白的赖毛,小眼睛迷糊着没法睁开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地奴老祖宗保佑啊,总算是生下来了。”

半夏将补汤端到忍冬面前,可是忍冬根本没有力气喝了,她只好拿了木勺一点点地喂给她吃。

忍冬迷糊地睁开双眸,劫后余生的泪眼凄凉地望着姐姐,可是却说不出半句话。

半夏心中一酸,却是笑了下劝道:“忍冬,娃儿生下来了,你们都没事了,现在先把汤喝了吧。”

忍冬一汪泪水又流下来,动了动唇,开始就着半夏的勺子喝汤。

后来称重的时候,这个小娃儿只有四斤八两重,抱在怀里就如同个小猫儿一般。老妈妈心疼地望着这个孩子,给他起名叫石蛋儿,只盼着取个贱名好养活,也盼着他能像石头蛋儿一样坚硬。

这晚回到家,半夏说起今天的事儿仍然心有余悸。这个妹妹虽然总是不太懂事,可到底是妹妹,若是真就这么没了,怎么对得起逝去的爹爹啊。

无末听了这个惨状,低着头一言不发,很久后他忽然来了一句:咱们就要阿水一个娃儿,以后不让你生了。

第41章

也许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缘故吧,忍冬整个月子里情绪都不太好,望着瘦弱的小娃时常落泪,以至于连奶水都没有了。

半夏只好将石蛋儿抱过来自己喂,她的奶原本有富余,如今多了一个娃要喂很快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幸好之前她让无末捉了一只羊来,再者阿水大点也能喝点粟米粥了,是以还能勉强维持。

她原本还担心阿水不爱吃羊奶,谁知阿水一吃之下胃口大好,吃了之后竟然张着嘴巴亮着眼睛看着碗,两手使劲对着石碗挥舞。

多珲见此,不由得叹息:“阿水真是个好养的孩子。”反过来看看石蛋儿,真是无奈。

石蛋儿虚弱得很,奶是吃不了多少,喂了这么一两个月了,也不见增多少肉。一般的小娃这时候胳膊腿儿都该肥嘟嘟的了,他却还是看着那么小可怜样儿。

半夏望着多珲憔悴的容颜,知道她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她日夜悉心照料着忍冬,总算忍冬精神好起来了,又要心小石蛋儿,说起来真是让人心疼。

这时忍冬正好过来看自己儿子,她进屋和姐姐婆婆各自打了个招呼,便坐在炕边低头看自己儿子,看着看着竟然又哭了。

“姐,若不是你,我和石蛋儿都没有活头了。”忍冬并不傻,她知道遇到这种坐胎,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半夏将在自己膝盖上躺着的阿水放到炕上,嘴里道:“忍冬你说什么话呢,你是我的妹妹,我们亲姐妹干嘛说这种见外话。”

忍冬擦了擦眼泪,点头说:“是,我明白的。”

这时阿水在炕上开始翻腾,她是个很爱动的娃儿,月子里就学会了把翘起来挪着移动小胖身子,有时候了一片地儿,大人恰好没看到,她就自己哼哧哼哧地挪着躲开。两个多月她就学会了翻身,于是吃饱了后她嫌半夏身边热,就闭了眼睛直哼哼,哼哼几声后便圆润地滚到一边去睡了。

忍冬泪眼看着阿水那白嫩圆润的小胳膊有力地挥舞,两个小腿欢快地踢腾着,再回头看看自己的石蛋儿,顿时心痛不已,拖着哭腔问半夏:“姐,你说石蛋儿咋啥都不会呢,该不会有啥问题吧?”

忍冬虽说不懂,但她听说有些娃生的时候时间过长,后来那娃就成了傻子,后来就不太会走路什么的,当下便开始担心了。

半夏其实心中也是担心的,她想着当时石蛋儿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脸都憋紫了,还真是怕有问题。再者这几天她发现石蛋儿吃奶的时候力道很小,平时躺着的时候两只腿儿是并拢着,而不是正常小娃儿的青蛙腿。于是她有时间便帮着石蛋儿压腿,可是目前还看不出效果。

忍冬看半夏不说话,顿时慌了:“姐,该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半夏沉吟一番,才柔声道:“忍冬,你别怕。这娃儿是否有问题现在也看不出,得以后慢慢瞧着看。不过我想着这几日我太忙,你若有时间便过来照顾他,我会教你怎么弄。”

忍冬原本颇有些看不上自己这个姐姐的,如今被她救了性命,早已抛却了心中的成见和旧怨,对这个姐姐是心悦诚服。听姐姐这么说,当下她连忙答应。

偏偏忍冬回到家后,木羊听了却不以为然:“咱族里时不时也有几个傻孩子,但那是他们父母运气不好。我们石蛋儿瘦虽然瘦,但哪里有问题了,这个我可是不信的。”

忍冬见她不信,只好把半夏说得话重复了一遍,谁知道木羊却冷笑了声:“你听她胡掰!他家生了个丫头片子,咱家生了个男娃,她一定眼馋得很,没得说一堆胡话编排咱们娃儿!”

若是以前,忍冬听了必然是火冒三丈的怪怨自己的姐姐,可是如今她经历了生死关,整个人想法都变了,劝木羊道:“她怎么会没事编排咱们娃呢,我看咱娃在她那里喂着,她照顾得很细致,为了这,阿水那小丫头不够吃,只能吃羊奶呢。”

木羊却依然不以为然,他干脆坐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蓝艾草,吊儿郎当地道:“羊奶好啊,听说很补人的,她怎么不舍得给我们石蛋儿吃羊奶呢?”

忍冬听了目瞪口呆,她想着自己这个男人以前不错的啊,怎么如今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强词夺理的话呢?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男人,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劝说他:“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失去了族长的位置不高兴,可是为了这事我心里就好受吗?”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开始心里也很看不惯姐姐,凭啥族长就对她和无末好,凭啥上人就看好她呢?怎么好事都让她沾上了呢?”

木羊听到这里,更是想起伤心事,别过脸去不想听的样子。

忍冬绕了个圈,走到他面前,继续劝说:“木羊,可是我后来想开了,既然大家都觉得无末更适合当族长,那就让他当去吧,咱不当这个族长一样活,只要你、我还有孩子活得好好的,不是比什么都开心吗?”鬼门关徘徊这一遭,忍冬真是想明白了,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可是木羊却听不进去这些:“你也就是受了你姐的好处,当然帮着她说话了!”

忍冬听了,委屈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难道你没受人家好处?难不成当时躺在炕上差点要死的不是你的娘子?那个差一点就生不出来的娃儿不是你的亲儿子吗?”

木羊见忍冬掉泪,到底还是回过头硬着声音安慰了几声,可是却总是心不在焉。

石蛋儿喂到三个月的时候,终于被忍冬带回家自己养着去了。这么大的孩子勉强可以喝粟米粥了,再加上每天去姐姐那里取一碗羊奶,娃儿也不至于真得饿坏了。

忍冬一直按照半夏教导的办法来为小石蛋儿伸展胳膊腿儿,渐渐地石蛋儿果然有了进展,双腿不再直愣愣地并着,开始像普通娃儿一样如小青蛙般的姿势了。

可是之后的日子,她还是发现,这个娃儿和其他娃儿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别人开始练习翻身了,他仿佛一点没有兴致,他每日只是如一张饼一样躺在那里,仰望着屋顶。

他如今长开了,倒是个漂亮的娃,有着比泉水还要清澈的眼眸,他用几乎能看透人心的纯洁大眼望着周围的一切,可是却很少发出声音。

村里的老妈妈们都说这孩子看来是不太正常,说得忍冬心酸,她紧紧把小娃儿抱在怀中,只期盼他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正常。

木羊对这个娃儿很漠然,当他发现这个娃儿确实有些问题时,心中更加烦闷,时常和勤寿等人一起上山乱逛,可是有时候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什么猎物。木羊以前还和厚炎交好的,可是如今也疏远了,前些时候木娃嫁给了厚炎,他更是心中大为不悦。

忍冬觉得木羊越来越陌生了,不过她没告诉多珲妈妈。现在自从有了石蛋儿后,她整个人把心都放在了石蛋儿身上,木羊怎么样,她已经不太关心了。她每日都要向地奴老祖宗和剑灵祈祷,希望石蛋儿能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有时候她望着村里那几个傻子,心想,就算傻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的石蛋儿平平安安地长大,她就知足了。

这一日傍晚吃过晚饭,高大雄健的无末抱着犹如小猫一般的阿水在院子里草席上坐着玩耍。他见阿水这只爱踢腾的小猫开始揉眼睛了,知道她困了,便放在那里轻轻拍着后背哄睡。可是谁知道小阿水皱着眉头很反感地推开他的大手,然后自己翻了一个轱辘背对着他躺下,不一会儿就鼻息均匀,睡着了。

这倒是把个无末愣在那里,他平时见半夏就是这样哄娃儿的,怎地自己去哄,她却不喜。

这时阿诺在一旁见了,不禁笑出声,被无末瞪了一眼后,这才轻声道:“叔叔,阿水困极了的时候是喜欢自己睡的,不喜欢别人哄。”

无末见此笑了:“你倒是知道她这些小怪性子。”

阿诺点头:“那是自然,叔叔带着族人上山打猎时,我经常帮着看小阿水呢。”

小小的阿诺望着草席上那个侧睡的小娃儿时,目光是专注和温柔的。这个小东西笑着的时候总是那么甜蜜和美好,这让因为爷爷去世而空缺了的心顿时填得满满的。

这时无末想起还有事要和半夏商量,便让阿诺在院子里看着阿水,自己进屋去了。

待进了屋,却见半夏正在叠阿水的小衣服,便上去也帮着叠,边叠两个人边说话。

“我最近一直有个想法,正想说与你听。”无末想了想,先开口了。

无末的语气很是郑重,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半夏放下衣服,抬头认真地看过去:“什么事?值得这么正儿八经地讲。”

无末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还记得老族长临走前留给我的话吗?”

半夏点头:“记得。”

无末目光看向窗外上古山的黑色剪影:“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到底怎么不辜负他的期望,该怎么办呢?”

半夏低头不语,千百年来,望族人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老族长留下的话,分明是要打破以往的惯例才行了,这件事任重道远,绝对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

她的无末,若是真要去做,她必然是全力支持的。

半夏想了想,问无末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无末笑了下:“你还记得那天来给我们送东西的那位吗?”

半夏点头:“记得,姓齐。”

“我想去找他,他好像在外面颇有些办法的样子。”找到他,问问是否能提供一些帮助。

半夏一下子明白了:“你是希望弄到更多的刀枪吗?”

无末笑着点头:“是。”

半夏脑中灵光一闪,更加通透起来:“原来你降服了马儿追风,竟然是存着这个主意。”

无末再次点头:“那一日,若不是山上狼群来助,我们怕是都有灭族之灾呢。我想着我们万不能一直靠着山上的狼群,总是要自强起来。若是无力自保,又何以保护族□小呢?”

他站起来,望着窗外的阿诺和阿水道:“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些的,但是那一次看着咱们族人被那群外人围住,外族人的长箭和铁蹄随时都可能夺去我们族人的性命,我才觉得咱们不能这样下去的。”

半夏听了,站起来,握住他的手道:“你既存了这样的想法,我必然是全力支持你的。”

若要强,必先富。望族人不需要大富大贵,可是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每日都需要为了食物而奔波在山中了。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骑马练箭呢。

第42章

无末向族人宣布了要出去找一个外人来帮忙的时候,众人哗然。有些年轻小伙们其实偷偷地和外人交换,尝了甜头的,心里倒是颇赞同。而表示不赞同的大部分都是老人瑞们,他们一把年纪了,一辈子守着规矩过来的,此时看到新任族长如此做派,难免有些疑惑:这是要折腾个啥?难道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

无末知道之前的官兵围堵神庙事件让大家对外族人更加产生了不好的想法,于是他把族中人大致分了个类,先找来那些一看便知对他十分赞同的族人,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和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要完成族中的遗愿,绝对不能再这样固步自封了。众人表示赞同,并坚决拥护,其中尤以厚炎为甚。

于是无末决定派出厚炎出去,前去寻找齐先生。厚炎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很是诧异忐忑,但显然也十分兴奋。如果这件事没有其他意外的话,显然他就是望族史上第一个遵了族长命令离开的人。

得到这个消息的老人瑞听了,在家里唉声叹气,他们虽然不敢在无末面前说什么,可是在家里难免意兴阑珊,有的甚至跪到神庙前痛哭不止。

就在这时,木羊出来看热闹了,他横眉冷眼地望着这一切,在街道上一群人乘凉的时候,凉飕飕地来一句:“咱们的新族长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啊,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搭腔了。

虽然一些人对族长的决定不赞同,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在族长身后说三道四。

千百年来的规矩,族长就是族长,任何人都不应该非议族长的。

木羊在众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耸耸肩回家去了。

此时的无末自然知道大家颇有意见,当下也不着急,他让半夏准备了一箩筐鸡蛋,又分成一份份,每份是八个,拿竹篮子装好了。这一天,众人便见无末亲手提着竹篮子,前往村里最老的那位老人瑞家去了。

老人瑞见族长过来,忙出门迎接,无末弯腰扶着老人进屋去了。

老人瑞忙命家人奉上解暑汤,无末双手端过来,喝下。喝完后,两个人坐定,老人瑞很是不安:“族长大人,你今日个怎么竟然特意过来看我呢?”

无末低沉地笑了下:“你的年纪比我的外爷爷还要大,是咱们整个望族的长辈,我虽然身为族长,可是到底年纪小,是晚辈。身为晚辈过来看看你老人家,有什么不对的吗?”

老人瑞听了这话,颇为意外地看了无末一眼。

无末又双手捧起竹篮,里面是八只鸡蛋:“石爷爷,这是我家半夏家养鸡下的蛋,这次特意送过来给爷爷补补身子。”

老人瑞连忙摆手:“这,这怎么行呢,我可不能要族长的东西。”

无末却正色道:“石爷爷,那天你也看到了,族长临终前,我竟然没来得及叫他一声外爷爷,这件事在我来讲遗憾得很。我如今看着你老人家,就想起逝去的族长大人。请不要把这点东西看做族长的赠与,这本应是一个晚辈对年迈的长辈的孝敬。”

老人瑞听了这番话,当下不再拒绝,让家人收下那鸡蛋。

他再次望向无末的眼中已经有了赞同:“我原本不明白为什么族长要选你,如今看来,他老人家到底是睿智圣明啊!”

他话音一转,又道:“你这次找我来,怕是为了那派厚炎出去的事吧?”

无末点头:“正是。”

老人瑞叹息一声:“年轻的族长大人,我已经是老糊涂了,耳朵也背,但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当你的耳朵,听听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

半夏不知道无末是怎么说服村子里的老人瑞们的,只知道无末出去一趟,家里的鸡蛋就少了八个,待到家里的鸡蛋几乎都要见底了,村里已经再也没有反对无末的人了。

新嫁娘木娃默默地为自己男人准备好了外出的行囊,厚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兴奋地离开了村子。

无末依然每日带领大家上山打猎,他总是把最鲜美肥厚的猎物分给村里有老人小娃的人家,有时候分来分去,他自己所得到的反而是最少的,这让大家很是过意不去,心里也都感念族长大人的恩德。

半夏在家旁边开辟的那块地种满了瓜果的,如今季节也到了,各式瓜果开始散发着诱人的果香,她打开一个尝了尝,味道是极好的,果汁清甜,果肉肥厚,既能果腹,又能解渴。

她召唤了族人们过来,一起品尝果子,大家吃得热火朝天,没几下便把成熟的瓜果一扫而光了。

多珲见了,很是替半夏心疼:“你这好不容易种出来的,都被我们摘光了。”

忍冬在一旁抱着石蛋儿笑着道:“阿妈,你别心疼这个,我姐姐原本就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我看她心里是有主意的,如今咱们把她的瓜果吃光了,回头她说不得让族长大人招呼大家一起种瓜果呢。”

半夏听了这话,颇欣慰地望着妹妹:“你从小被宠坏了的,以前总是不太懂事。如今能说出这话,也总算是长大了。”

几个大人说着这话时,阿水正在一旁的草垫子上趴着到处乱抓。她好像也闻到了瓜香一般,两手拄在草垫子上,高高抬起上身,仰脸渴盼地盯着大人们手中的香瓜,透明的口水滴答答地从张开的嘴巴里流出来,流到下巴上,又湿漉漉地滴到草垫子上。

多珲见了不禁大笑:“哎呦,这小东西,她也想吃呢。”

说着这话时,她作势把手中的香瓜往阿水嘴里放过去,谁知道阿水信以为真,忙仰着头伸着嘴巴就要去咬,无奈她怎么也咬不到,那香瓜无论如何距离她流着口水的嘴巴都有那么一指之遥。

最后阿水急了,小嘴往下一撇,两眼委屈地望着多珲,泪珠儿就在眼睛里打转儿。

一旁的阿诺早就看到了,只是大人们在他不好说什么,如今他再也忍不住了,赶紧过去蹲下,将手里的香瓜掰下一小块递给阿水:“阿水,你拿这个玩吧。”

阿水终于得了这物,顿时仰脸对着阿诺一个甜笑,然后伸出肥嘟嘟的小爪子抓住那小块香瓜,开始懵懂着往嘴里塞。

只见她香瓜一会儿塞到嘴角,一会儿塞到了脸上,好不容易放进嘴巴里吧,又咬不动,不一会儿便是口水和香瓜汁儿一起往外流,满脸满嘴到处都是汁液,彻底成了一个小花猫。偏偏她还两眼水亮,仰着小脸咯咯笑着看大家。

众人见她这娇憨的小模样,不由得大笑,多珲凑近半夏耳边,小声说:“我看这阿诺对阿水可真是上心呢。”多珲往日经常见阿诺抱着阿水在树下乘凉玩耍,是以早看出阿诺是极其疼爱阿水的。她如今这么说,话语中自然有所提醒,假以时日,若是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万一有了男女之情,那岂不是大大不妙。

半夏却并不以为意的,只是笑了笑:“有什么要紧的,都是小娃儿罢了,阿诺是看着阿水出生的,就如同个大哥哥般。做哥哥的自然是心疼妹妹的。”

两个人正说着,便听到忍冬低低惊叫了一声,忙看过去,却见忍冬惊喜地望着怀中的石蛋儿。

石蛋儿如今三个月了,却很少哭,也很少笑,只是用那双比湖水还要清澈的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此时他倚靠在忍冬怀中,望着草垫子上的阿水,竟然也绽开一个微微的笑容。

忍冬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她又怕惊动了石蛋儿破坏了这个笑容,只是默默地流着欣喜的眼泪看着。

无末一边等着厚炎回来,一边在不需要上山打猎时就去山上带着阿诺到处逛。有这么一次,他们回来的时候,半夏看到阿诺手中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这马一看便知年纪很小,甩着同样枣红色的尾巴哒哒哒地跟着无末阿诺两人进了院子。

阿诺见了半夏,很是兴奋:“婶婶,你看我的小马!”

半夏这才知道,原来无末竟是早有意要给阿诺也训一匹马儿啊。当下她帮着阿诺替马儿梳理了一番后,又给它喂草。开始时这马儿不太搭理半夏,后来饿了,也就吃起来。阿诺在一旁稀罕地看着这匹马,比看到什么都喜欢。

家里原本的那匹成年马追风早已看到了这匹小马,它甩了甩尾巴,不屑地瞥了它一眼后,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草。

这件事彻底引起了族中男人们对马的渴望,他们都趁着闲暇时开始去山上到处乱逛,希望自己也能降服一匹上好的马来坐骑。

这件事原本是好事,也是无末乐意看到的,可就是有一件,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自从男人们开始上山寻马后,来半夏这里治伤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今日这个在山里寻觅伤到了脚,明日那个驯马从马上摔了下来,跌打损伤崴脚伤腿,各种各样的伤都有,幸好望族的祖传草药对其他或许不管用,但对这跌打损伤却是一用就好。

就在这满村子的药味中,越来越多的人家都有了马儿,男人们骑在马背上,兴奋地在村子外跑圈儿,惹得村口的小娃们都追着马背后乱跑。

无末除了带领大家驯马,还开始把家里藏着的工具分给大家,让男人们勤加练习,同时他越发重视守护神庙了,立下了严苛的规矩,比如神庙一旦有任何异动必须马上向他汇报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神庙前还会有事情发生的。

外族人中的贪婪并没有上次的失败而偃旗息鼓,总有一些不死心的人会一试再试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只是他却没猜到,这次事情的起因却不是外族人的贪婪。

第43章

这一晚,熟睡中的无末忽然睁开了双眼,冥冥中他仿佛感觉到有什么异常事情发生了。

他略一沉吟,起身披上麻衣,低头看炕上,半夏静静地躺在那里安分地睡着,而胖乎乎的小阿水却已经挪到了老远的地方。

阿水睡觉总是不安分,有时候在梦中还会翻几个轱辘,此时她也不知道怎么挪腾的,竟然用那肥嘟嘟的小脚丫对着自己的阿妈半夏,而小脑袋则是顶到了炕头上,两个小拳头放在脑袋两侧,两只带着肥的小胖腿则成青蛙状弯在那里,小肚兜被她自己的小爪子掀起来,小肚子则圆鼓鼓地袒露着。

虽然此时是夏天,他还是担心她着凉,于是轻手轻脚地拿了一件薄麻布被给她搭在小肚子上,然后才出门去。

出了门后,还没走进神庙便闻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待走到神庙,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原来此时神庙前值守的族人个个都受了伤,血迹斑斑看上去很是可怖,可是他们依然死守在神庙前不挪开一步。而虎视眈眈地望着神庙想要闯入的,却不是别人,正是无末的狼兄弟——小黑。

小黑幽绿色的狼眸射出凶狠疯狂的锋芒,它紧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庙门,悲愤孤冷地仰天长嗥,悠长凄厉的狼嚎声在安静的小山村响起,惊醒了多少人的美梦,惊哭了熟睡中的娃儿。

族人们渐渐都醒了,一个个诧异地往窗外看。

眼看着小黑吠叫着就要冲向神庙,无末忙疾走几步,身子一闪,拦在了小黑面前。

小黑的眸子里已经接近疯狂,它森冷的狼眸逼视着眼前的挡道人,竟然亮出锋利的狼牙。无末见此,忙大吼一声:“小黑!”

他这一声大吼,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响在夜空,众人耳中皆是一震,小黑森寒疯狂的眸子渐渐有了一些温度。

小黑显然是认出了无末,收起狼牙,示意他让开。

无末又怎么会让开呢?

他一步步上前,走到小黑面前,单膝蹲下,双手试探着环抱住小黑的脑袋。

可是小黑却猛然退后一步,闪躲开他,狼身犹如闪电一般迅猛地疾冲向神庙大门。

护在庙门前的几个族人猝不及防间,竟然让这只巨狼整个撞在庙门上,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破旧的木门和狼身沉重的撞击声传来。

无末定睛看过去,只见那木门虽然看似破旧,但在经历了这样的重创后却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反而是小黑巨大的狼身被反弹回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嘴角有鲜血流出。

无末走过去,蹲下来,颤抖着手抱住小黑的脖子。

“小黑,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无末抚摸着那带血的狼毛,心疼地问。

可是小黑没有回答,它的狼眼一直盯着那道打不开的木门,幽绿色的狼眸满是挫败和凄凉。它盯着那道木门,挣扎着仿佛要再次爬起来。

无末长臂一伸,将它的狼身按下,小黑挣扎,无末干脆将它搂住,如同昔日它们在狼中的寒夜里搂着取暖时的情景。

小黑的狼眸终于恢复了点神智,转头望向无末。

无末幽深的眸子盯着怀中的小黑,低沉地许诺:“小黑,往我患难于狼之中,今日我既为族长,你但凡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他眸子一暗,继续道:“但是你却绝对不能踏入这神庙大门一步!”

神庙,不但是望族人的圣地,也是上古山的禁忌。

小黑若是闯入,不但望族人将视其为当诛的仇人,整个狼族也将视为它千古的罪人。

犯此禁忌,它便是背叛了自己的血脉,从此之后上古山再也不能容它,它将永世再也不得返家。

小黑孤冷地抬头,定定地看着无末,眸子里的疯狂和凄冷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它转首盯着那道陈旧的木门,仿佛要用自己的眼睛将那道门打开。

无末抬手,替它揩去嘴角的鲜血:“小黑,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进入神庙?”

无末如今回忆,从昔日小黑对着神庙长嗥,再后来外族围庙时的小黑望着神庙时的眼神,到如今的以身犯神庙,这种种事情都透着不寻常。

想到这里,他的手牢牢地搂住了小黑的身体。

他是望族的族长,又是小黑的兄弟,绝对不会再次让小黑冲击神庙这块禁地。

这时惊魂未定的几个望族值守者用身体连在一起紧紧靠在神庙前,尽管他们受了伤,可是若是这只狼再敢冒犯神庙,撞上的将是他们火热的胸膛而不是那道破旧的木门。

就在一群人小心地防备着这头巨狼之时,忽然几道狼嚎划破了夜空,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忙看过去。

却见横空出现在眼前的是那晚曾经见过的灰色巨狼,身后跟着十二只普通野狼。

这几只狼一到场上,便将小黑团团围住。

此时小黑低垂下了头,绝望愤怒凄厉种种情绪渐渐隐去,幽绿色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灰色巨狼对着小黑威严地长嗥一声,小黑回应长嗥。

片刻之后,便见小黑随着那灰色巨狼离开,十二只野狼断后。那态势,颇有押送之姿。

待到这群狼都不见了踪迹,守着神庙的族人终于松了口气,跑过来问无末:“族长,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无末正望着狼们的背影沉思,此时听到这个,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知道这巨狼是领了黑狼回去认罪的。”

他说完后,回过神来,看了看众人身上的伤:“要紧吗?通知换一班人值守神庙,你们且跟我回家,我让半夏给你们治伤。”

这时候全族的人都被惊动了,陆续来到这里,这其中自然就有半夏。

半夏抱着被惊醒的小娃阿水,身后还跟着阿诺。此时阿水见到了爹爹,身子拼命向前使劲儿,两手挥舞着要爹爹抱。

无末走过去,从半夏手中接过阿水抱在怀里,谁知阿水半夜见到爹爹很是兴奋,竟然在爹爹怀里使劲地踢腿跳,还呸呸呸地对着无末吐口水,看得周围的人几乎不忍直视。

你是伟大的族长,是每个望族人眼中不容亵渎的存在,可是这些人中显然不包括你的宝贝闺女啊!

半夏见几位族人受伤,便领着他们回家去治疗。

而此时望族的人或者亲眼所见,或者听旁人说,都知道了有一头狼竟然冒犯了神庙,开始议论纷纷,又有人讨论起了之前的异象,要知道千百年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啊。

无末怀抱着不安分的阿水,开始安抚众人,并表示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的,众人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无末又说了几句,让下一班值守的壮丁务必小心,这才让大家都各自回去睡去。

如此折腾下来,眼看着天也亮了,当下无末抱着阿水领了阿诺,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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