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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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年三十这一天早晨,林樱桃用蒋峤西的电脑给妈妈发去照片。</p>
<p>在香港的林樱桃似乎总是笑的，精神状态好，叫人一看就很放心。她在照片里专心吃冰淇淋，或是坐在港大的餐厅里吃菠萝包,她对着一整面夜间超市的牛奶货架发呆，又或是站在出租屋门口，低头提起自己的裙摆，观察鞋面。这些照片看起来自然、随意,多是生活抓拍，不像作假。</p>
<p>妈妈打字慢,说：“你爸爸夸,照片拍得真好看。”</p>
<p>林樱桃快速回复：“是蒋峤西拍的！我从他手机相册里翻到的。”</p>
<p>她又发了另外几张过去，是她和蒋峤西在太平山道上的合影。</p>
<p>妈妈说：“峤西好像比高中的时候又长高了。”</p>
<p>蒋峤西一大清早去了港大游泳馆游泳。他在香港待了三年，四处打工奔波,还要去医院陪床，要他去游泳锻炼,他也没那个心情。</p>
<p>他背着包回来了,手里提着给林樱桃买的奶茶，还有他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p>
<p>推门进家时,他看到林樱桃还穿着睡裙盘腿坐在床上,正用他的电脑看《老爸老妈的罗曼史》。</p>
<p>林樱桃转头看见他：“锅里的粥你出门前喝了吗？”</p>
<p>蒋峤西关了门，放下包：“喝了。”</p>
<p>林樱桃看着他走近,蒋峤西把奶茶搁在一边,从背后把她搂住了。“看第几季啊？”他望着B站的播放页面。</p>
<p>来香港前,林樱桃本以为她会在除夕这天特别特别想家。</p>
<p>可是没有。</p>
<p>她在蒋峤西身边觉得太幸福、太知足。为此，她甚至觉得愧对爸爸妈妈。</p>
<p>“等下次再来，”蒋峤西握着她的手，他们坐上地铁，一起去堂哥家吃年夜饭，“我去租个大点儿的屋子，不住这里了。”</p>
<p>“大点儿是多大？”林樱桃问。</p>
<p>“起码带上浴室、厨房吧，”蒋峤西嫌弃道，“不然半夜老往外面跑。”</p>
<p>林樱桃笑了。她穿了件红色旗袍上衣，衬得肩膀小巧玲珑，头发上还一边别了一支红色发卡，特别喜庆，她眼睛又大，笑起来像小时候过年窗花上剪的纸娃娃。</p>
<p>蒋峤西捏着她的手心，时不时的就歪头看她。</p>
<p>堂哥当年出事以后，一家人便从浅水湾的豪宅搬到了上水，后来又辗转搬去了深水埗。堂哥住院，堂嫂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公公婆婆，一起挤在不足三十平米的屋子里。</p>
<p>蒋峤西说：“堂嫂当时可以走的，可以回娘家去，但她留下了，这里非常小。”</p>
<p>林樱桃跟着蒋峤西上楼，楼梯又窄又陡。林樱桃问：“我们在群山住的家有多大？”</p>
<p>蒋峤西抓着她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笑道：“差不多就那么大。”</p>
<p>堂嫂从医院回来了，她今天也化了妆，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家里除了公公婆婆，蒋峤西和小林妹妹外，还来了菲佣Lisa。堂兄的表哥一家也来了，只是在医院陪着他，不过来吃团圆饭。</p>
<p>“幸好今天有Lisa好心来帮我。”堂嫂气喘吁吁道，她提着从楼下买上来的糕点和小菜，钻进厨房里，一眼看到蒋峤西和小林妹妹正帮Lisa抓一条跳出来的活鱼。“哎呀你们两个，”堂嫂哭笑不得，“厨房太挤了，你们出去玩，快出去！”</p>
<p>林樱桃坐在饭桌边，吃八宝漆盒里的糖莲子。她挨条检查群山小饭桌群里的拜年信息，她说：“杜尚你有没有诚意啊！连余锦的名字都不改！！”</p>
<p>杜尚在群里说：“屁，我复制的余樵的，余樵你有没有诚意啊连你弟的名字都不改！！”</p>
<p>余樵慢悠悠冒出来了：“你俩屁事怎么这么多，林樱桃，你发拜年短信了吗？”</p>
<p>林樱桃说：“我还在酝酿呢，我还没酝酿好呢！”</p>
<p>蒋峤西来到大伯和伯母面前拜年，过去他来，一直是一个人，今年第一次带了女友。</p>
<p>林樱桃弯腰笑道：“大伯好，伯母好，我叫林其乐，祝你们新年大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p>
<p>两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喜笑颜开的，拿出提前给林樱桃封好的红包，明显要比给蒋峤西的那张厚得多。大伯还握着林樱桃的手说，挑一盆水仙带回去，来年幸福，团圆：“糖莲子是不是很好吃啊？让Lisa给你倒出来一点再吃。”</p>
<p>蒋峤西的小侄子今年三岁了，正在房里摊开软乎乎的手脚，酣睡。</p>
<p>林樱桃悄悄站在了床边，低头观察小宝宝。</p>
<p>蒋峤西靠在门边，看那小宝宝，又抬眼看林樱桃。</p>
<p>“你知不知道糖莲子什么意思。”蒋峤西忽然说。</p>
<p>林樱桃怕吵醒了小侄子，走到蒋峤西身边推他出去。</p>
<p>蒋峤西把小门在身后关上了，他说：“糖莲子，连生贵子。”</p>
<p>“就是连生两个小孩的意思。”他低头对她说。</p>
<p>林樱桃抿起嘴来，推他：“干嘛呀，你想犯法！”</p>
<p>堂嫂把一道道热菜端上了饭桌，蒋峤西也去帮忙。林樱桃进卧室里，抱起睡醒了叫妈咪的小侄子。小侄子第一次见到林樱桃，他睁着俩大眼，忽然就哭，林樱桃吃力地抱他，摸着他的头轻轻小声哄他。</p>
<p>堂嫂忙完了，赶忙过来从樱桃手里接过了儿子，儿子还回头睁大了泪眼看林樱桃。他早就不哭了，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堂嫂笑着捏他的小手：“快看峤西叔叔，快看樱桃姐姐！”</p>
<p>蒋峤西坐在饭桌边，陪大伯说话。堂嫂让Lisa帮忙照顾一下儿子，她借口去拿红酒，暗示林樱桃跟她到厨房去。</p>
<p>“樱桃啊，”她说，如今她也学蒋峤西这样叫她了，“待会儿你坐在峤西身边，峤西的爸爸一打电话来，你拉住他，让他不要站起来走掉，好不好？”</p>
<p>林樱桃听着，想了想，一时为难了。</p>
<p>堂嫂当作她答应了，从柜子里拿封存的红酒。</p>
<p>“堂嫂。”林樱桃说。</p>
<p>堂嫂抬起头。</p>
<p>林樱桃犹豫道：“要……要不然这样……”</p>
<p>“蒋叔叔来电话前，我先把蒋峤西拉出去，”林樱桃认真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叫我们，叫我去和蒋叔叔说话。我拉蒋峤西，看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如果……如果他实在不愿意的话……”</p>
<p>堂嫂望着她，望她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孔。</p>
<p>这女孩子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了解峤西。</p>
<p>堂嫂笑道：“好啊！”</p>
<p>一家人都上桌吃饭了。电视机开着，TVB在播新闻，亚视在播一台本土晚会，请了许多香港歌手。林樱桃望了一眼电视机，她喝了点红酒，一家人里除了三岁的小宝宝外，就数林樱桃年纪最小，她好像也被当作小孩子关照。蒋峤西只比她大一个月，但在家人之间感觉就是大人了。</p>
<p>“樱桃听不懂广东话，”蒋峤西对全家人说，“Lisa，你可以和她讲英语。”</p>
<p>大伯现在还在银行任职，他没吃几口菜，就忍不住开始和蒋峤西聊起最近的经济形势。他问蒋峤西在大学有没有养成每天早晨看纳斯达克指数的习惯，蒋峤西模棱两可，没回答，大伯说，你哥知不知道你这样偷懒！</p>
<p>他又聊起了08年。伯母说，过年了，不能说点开心的事啊。</p>
<p>大伯说，香港特首当年讲，未来一年，对香港十分艰难！</p>
<p>“这不还是缓过来了嘛！”他在饭桌上一摊手，对蒋峤西说。</p>
<p>林樱桃吃着堂嫂自己蒸的萝白糕，听堂嫂忽然问她，知不知道蒋峤西明年要去摩根士丹利实习的事。</p>
<p>堂嫂眼望着堂弟，笑着对林樱桃说：“男人进了投行，天天加班，女人就想和他分手了。这件事我最有经验。”</p>
<p>大伯说：“峤西才刚有女朋友，你就要把人家吓走了！”</p>
<p>堂嫂望着蒋峤西说：“不过薪水很高的，峤西，第一年能拿到多少，加bonus有没有一百万？”</p>
<p>蒋峤西耳朵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的，他低头望着林樱桃的脸，轻声说：“你就当成是有。”</p>
<p>林樱桃过去对蒋峤西家庭的印象，只有那扇将她拒之门外的大门，只有门里传出来的争吵。她感觉蒋峤西这会儿是真心地高兴，虽然一家人挤在狭小的蜗居里，但蒋峤西的胃口好多了，也很健谈，他一直在吃堂嫂煮的菜，还时不时给林樱桃夹菜，关心这合不合她的口味。</p>
<p>大伯还在与蒋峤西聊天，从欧巴马的金融监管改革法案，到欧洲债务危机，又聊起了国际金价、汽车业和清洁能源。蒋峤西仔细听，同意的地方他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有不同意的地方，他也会侃侃而谈，和大伯聊起他了解的更多新闻。林樱桃从旁边看他们，忽然怀疑过去她认识的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蒋峤西，根本就是假的。</p>
<p>堂嫂照顾着孩子，与Lisa聊了聊最近的工作，也许是看林樱桃不讲话，她主动与她攀谈，聊起了内地的生活，省城、群山，聊着聊着，就又聊到蒋峤西头上去了。</p>
<p>“他初中的时候好不快乐，”堂嫂抱着孩子，回忆道，“那时候，他经常用他爸爸的手机给若诚打电话。若诚在上班，回来和我讲，峤西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啊，还说他那时候在看一本书，叫，《在轮下》。”</p>
<p>林樱桃是学教育的，她点头：“我知道那本书。”</p>
<p>堂嫂说：“才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每天感觉车轮会碾过来……当时若诚好担心，对我说，那个小林妹妹不在省城，不然峤西可能会好受一点。”</p>
<p>林樱桃当然知道《在轮下》，故事的主人公经历了一场教育悲剧，掌控不住自己的人生，犹如被巨大的车轮碾压，英年早逝。</p>
<p>“后来，峤西上了高中了，”堂嫂低头逗弄着孩子，“一天若诚回来，告诉我，说峤西和小林妹妹分在了同一个班，又可以一起上学了。峤西专门在电话里讲的。”</p>
<p>林樱桃打开八宝漆盒，从里面拿出漂亮的糖果，一起逗蒋峤西的小侄子。</p>
<p>“峤西这个孩子吧……从小就很倔强，也很固执，”堂嫂回忆起，“当时他来香港参加托福考试，我们问，你怎么不带小林妹妹一起过来玩？他说，你不愿意来。”</p>
<p>说到这里，堂嫂抬眼看了那边和大伯正聊天的蒋峤西。</p>
<p>“当时我们说，一定是你不好好和人家告白。这么帅这么优秀的大男生，你诚心诚意和人家讲嘛。结果他很严肃地对我们说，他将来要去美国，要走很久，他不可以随便和女孩子告白。”</p>
<p>林樱桃听堂嫂哭笑不得道：“去美国又怎么样嘛，说一句喜欢人家又不会怎么样。”</p>
<p>林樱桃小声讲：“他确实从在群山的时候就和我说，说他将来要去美国！他还说他不会再回来了。”</p>
<p>堂嫂嗤笑一声，笑那童言无忌。</p>
<p>“他是从小就这么说，可美国有什么呢？”堂嫂看林樱桃道，“就算去了美国，他还不是一样只有若诚这么一个知心朋友，一样惦记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小林妹妹。”</p>
<p>脸红要怎么忍住，林樱桃一直不太会。杜尚在QQ里问她有没有看春节晚会，林樱桃低下头，回说没有看。</p>
<p>“周杰伦和林志玲刚刚出来唱歌了！”杜尚说。</p>
<p>蒋峤西还在听伯母讲这几年香港和深圳房价的变化，他忽然回过头，发现林樱桃红着一张脸在吃白切鸡。</p>
<p>“你怎么了？”他低头问。</p>
<p>林樱桃摇头，也不看他，让他继续陪长辈说话。</p>
<p>蒋政从苏丹打视频电话来的时候。门外的楼梯上，有人在唱《狮子山下》。</p>
<p>堂嫂暗示了林樱桃一眼，林樱桃立刻放下筷子，她挽住蒋峤西的手肘，要他现在跟她到厨房去。</p>
<p>“怎么了？”蒋峤西不明所以。</p>
<p>他从刚才起就纳闷，林樱桃怎么脸这样红，应该也没喝多少红酒。</p>
<p>林樱桃走进狭窄的厨房里，她一时没忍住，转身一把就抱住了蒋峤西的腰，她把头埋进他胸口，在他衣服里深呼吸。</p>
<p>蒋峤西低下头，愣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搂她，揉着她的背。“怎么了？”他轻声问，“是不是想家了？”</p>
<p>林樱桃使劲儿摇头，她抬起眼，眼睛湿润了，看他。</p>
<p>厨房里面拥挤得很，过道只容一人通过。</p>
<p>窗外楼下，有几家住户搬着一棵桃花树，停在店门口。</p>
<p>就在林樱桃拉着蒋峤西的外套仰头和他接吻的时候，堂嫂从外面说：“峤西，你爸爸来电话了！樱桃啊，峤西的爸爸听说你在这里，特别想和你说话！”</p>
<p>林樱桃向后退，望向了厨房外面。她说：“蒋叔叔来电话了，我们去接吧——”</p>
<p>蒋峤西原本正亲她，这会儿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接的。”</p>
<p>林樱桃说：“过年了，蒋叔叔过去一直对我很好的，我想去给他拜年……”</p>
<p>她望着蒋峤西的脸，眼里都是期待：“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p>
<p>蒋峤西瞧着林樱桃这一副神情。</p>
<p>他看了眼门外，很有些无奈。</p>
<p>连蒋峤西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在过去许多年里，蒋政一直对他敷衍了事，漠不关心，但对樱桃，他确实是关爱有加。不过在群山工地，樱桃就是这么讨大人小孩喜欢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