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性泯灭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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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想活活饿死，既然蝗虫已经吃光了地里的一切，那么大家自然要到外乡去讨生活，可是外乡的光景也是一样的凄惨。田家洼子的光棍汉狗剩也不想饿死，村里的人早就逃了个十之七八，现在就连树皮都已经被剥光了，于是他决定逃荒。他勉强鼓着气力砍下了一个树枝，算是当作出行的必需品——扁担，已经被剥光了树皮的树枝亮亮的，就像一洼清水般，清晰的映照出他狭长黢黑的脸。狗剩在家里甚至是村中翻捡了半天，也没有找出多少可带的家什，几件勉强能遮羞的破烂衣服，一个已经出现了裂纹的马勺，一根别人家遗留下来的锄头，饱含着希望上路了。狗剩不担心自己的生存问题，他孤身一人，没有家眷的拖累，又有着一把子力气，想必填饱一张嘴还是不难的。临出村口的时候，狗剩甚至有一点庆幸自己的光棍身份，因为他可以放心的上路，身边没有小崽子们饥饿的哭闹声。最开始的时候狗剩一直跟随着一支数量尚算庞大的流民队伍，这支队伍毫无目的的向北而行，既然蝗灾从南起，那么往北去自然是安全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可是一路所见的残酷现状很快击破了所有人的幻想。这些脚步虚晃得流民根本赶不上蝗虫的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被吃得一干二净的田野和越来越多的灾民，死在路边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开始还是晚上睡着睡着等到天明才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呼吸，可到了后边往往是走着走着就有人栽倒在一旁再也没有起来。

沿路的堡寨郡县都紧闭着城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从自己门前经过的流民队伍，施舍是全然不可指望的，无论这些可怜的灾民如何哀求，大门也不会打开。寨墙内的人很清楚，一旦放入灾民队伍，那么随后蜂拥而至的灾民会吃光每一粒存粮。如果赶上那家堡寨的老爷好心，从墙头扔下一小袋粮食，那么马上就会引发一场不计生死的拼抢，践踏死得人数远比这袋粮食能救活的人要多的多。树皮、草根、观音土，甚至是虫子，一切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都被填进了一个个永远空荡荡的肚子里，满眼所见都是像鬼魂一般在游荡的灾民。

狗剩仗着年轻力壮，在灾民队伍中还不算凄惨，只是每天在野外入睡的时候，精神都高度紧张。荒年出悍匪，这道理狗剩清楚。尽管他身上没有任何可抢的东西，但狗剩知道，杀人，有的时候不一定非得是贪恋那些财物，人身上的那点肉或许就是最好的目标。

出来半个月了，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顾忌都没有了，吃人渐渐变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胆量吃人，最起码狗剩自己就不敢，可这丝毫不妨碍他发现身边的这一变化。最初是路边的死尸会在夜里被人偷了去，到后来就开始易子而食，曾经饱受父母疼爱的孩童不知道父母把他们交到别人手中，换来的不是生机，而是血腥的屠刀。只要你手里有一点菜粥，那么饥饿的女子甚至可以不顾羞耻的在白天就可以被你按翻在路边，哪怕他的家眷就在一边也毫不在意，只要能一口吃的就行，仅此而已。对于这个狗剩还是很满意的，一个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光棍汉，凭借一碗菜粥就可以换到女人的诱惑是巨大的，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离开灾民队伍的原因。

可现在狗剩不得不离开了，昨天夜里要不是他睡的机警，险些也被人按翻在地，变成他人口中的肉食。逃得远远的狗剩亲眼看见几个大汉生生从流民队伍中趁夜色拖了几个人去，其中一个女子还曾经和他有过肌肤相亲。那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狗剩甚至有过将来娶她过门的想法，但是耳闻那女子的惨叫，狗剩只有远远的躲在一边，他不敢管，也没有体力去管。天明的时候，狗剩在已经快干涸的河道旁看见了那女子的尸首，被一群野狗围着撕咬着，身上的肉早就被人剥了去，只剩下一点肉筋和一个干瘦的头颅，那些野狗显然不满意这点白骨，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不时打量着远处一步步挪动着的流民队伍。

“天杀的，这世道，或许只有这些禽兽才能活下去。”狗剩的心里想哭，可是干涩的眼眶中早就流不出眼泪了。寡妇的死终于使狗剩下定了决心，他不再伴随着流民大队缓慢前行，而是仗着自己尚年轻，快步向北，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找到一片没有灾荒的土地，可以在那里安歇下来。

脱离了大队的狗剩更饿了，他的胃中早已空空。他渴，灼热的嗓子里甚至能感觉到火焰的灼烧。终于狗剩看到一口井，他飞奔过去，趴在井沿，却看不到一滴水。那是一口已然干涸的井，井内一只奄奄一息的青蛙好奇地看着他。狗剩甚至没有生火，他几乎是活生生的就把那只青蛙吞进了肚中，可是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入肚之后，原本已经麻痹的肠胃又开始蠕动起来，这样让狗剩更加感到饥饿。狗剩感到有些恼火，他无力的瘫倒在地，手里抓着自己那根已经变得干枯的树杈，无数只蝗虫在他的脑子里飞，像一群盘旋不去的苍蝇嗡嗡的叫着，撞击他的脑壳，吮吸他脑子的汁液。狗剩伤心地坐在那里，靠在井沿旁睡着了。他做着梦，到处都是蝗虫，到处都是黑云，到处都是倒毙在路旁和田野上的尸首，到处都是流着鲜血沾满了肉屑的嘴唇，猩红猩红的。

狗剩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他醒了，转身，然后，他真的看到，一张猩红的嘴唇就在他胸膛那里，还有锋利的牙齿在不住磨着，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声音。

狗剩弯腰，缩脖，闪躲，提起手里的树杈，抡圆，猛挥出去。扁担重重砸中来人的脑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那人被他砸飞，未及喊叫，便栽进了那眼枯井中。从井底传来砰的一声，久久不散，就像尸体直接跌进了地狱。

狗剩开始没命地跑。他顾不上拾起他的家什。他只知道自己杀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他杀了。他拼命逃，拼命逃。他摔倒了，树杈扔出很远。他顾不上拾起他的树杈。他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只知道没命的奔逃，最终狗剩逃进了一片小树林。那片树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如同狗剩离开的老家一样。狗剩在那里，整整躲了三天。三天时间里，狗剩根本不敢睡觉，哪怕是一闭眼，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树杈击打在那人头上时的场景。只有夜里，他才敢溜到附近的荒地上，扒几根小指粗的根茎，擦擦土塞进嘴里。只有这些深埋在土里的根茎，才会在蝗群下幸存。我杀人了，狗剩想着，脑袋里，再一次钻进成千上万只蝗虫。我杀人了，杀人了，想着想着，狗剩也觉不出什么了，只是感觉到了无可避免的饥饿。

狗剩继续上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他没有了家什，也丢掉了那根当作扁担的树杈。狗剩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所到之处，全是光秃秃的田野和空无一人的村子。

杀过人的狗剩胆子变大了，他不再害怕什么，或者说是他根本没有力气思考还有什么值得害怕，他唯一害怕的只剩下了饥饿。胆子变大的狗剩终于又找到了流民队伍，虽然不是他当初跟随的那支，可是狗剩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摇摇晃晃的人影，就像眼前有一群香喷喷的烧肉在一起晃动。狗剩也开始吃人了，在这支孱弱的流民队伍中，狗剩很快就找到了同盟者，七个同样无牵无挂的光棍，七个都不甘心活活饿死的青壮。

“你们杀过人吗？没有。我杀过。”一句话就奠定了狗剩在这支小团体中的地位。杀过人的狗剩又开始能够填饱肚子了，而且吃得很饱。

“你们杀过人吗？”很快狗剩队伍中的七个人都学会了这句话，自然他们的手上也沾满了血腥。他们不再是战战兢兢的拿这句话问别人，而是趾高气扬的在发问。问话的时候，通常在他们的手中会挥舞着一片肉干，每一次舞动都带着面前一双双眼睛在贪婪的跟随着。

狗剩的队伍越来越庞大，他只要那些无牵无挂的青壮，他也无需动员别人跟随，只要在那些已经快饿昏的汉子眼前把肉干晃上一晃，马上就会有人从地上爬起来加入到他的队伍之中。现在的狗剩已经不叫狗剩了，他手下的数千人都毕恭毕敬的称呼他为大王。王，这可是比那些县里的老爷还要高的官职，代表着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他人生死的威权。

慢慢的狗剩的队伍已经不满足于劫掠流民，他们甚至已经能够攻打下一些实力不是很强大的堡寨，他的队伍也日见庞大，只是依然不见妇孺老弱，依然是一水的青壮。他们比蝗虫还要可怕，呼啸着掠过本已满目疮痍的大地，张着锋利的牙齿，撕咬着流民最后一点生机。

早已经习惯吃人肉的狗剩有时候也会想起那个可怜的寡妇，“太可惜了，早知道她会死，还不如玩完以后就直接杀了吃掉，真是可惜了那一身肉。”

（出差以后终于回来了，恢复更新，首先感谢大大们的支持。

写上一段时间，总会出现短暂的歇笔，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要靠着工作来养家糊口，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只要宝宝有时间就一定持续更新，这点还请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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