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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十九章 诛杀花妖

黎明的光从薄薄的窗纸中透入,映照着房间里葱茏的花木。

帘幕低垂,白底印染着淡青色莲花的帷帐里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腕,静静地搁在床沿,有血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从指尖一滴滴落地,在木地板上发出单调的响声。

暗杀者静默地站在这个叫做花镜的小铺子里,抬起手揭开被一剑洞穿的帷帐,看着里面死去的女子——那个叫做白螺的女店主无声无息地靠在榻边,似乎是在睡梦里安然离去,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只有眉心有微微的一点红,插着一支小小的剑。

剑极小,长不过一尺,直透颅脑。

只看得一眼,暗杀者从胸臆里默不作声地吐出了一口气:跟踪了多日,这个妖邪总算也是被诛灭了。他轻轻呼哨了一声,那把剑仿佛活了一样,应声从女子眉心反跳而起,化作一道光华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暗杀者是一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眉斜飞入鬓,眼神冷冽锋锐,穿着一身飘逸的青兰色长袍,头上戴了一顶羽冠,却是一副道家打扮。

只是和普通道人不同,他手上握着剑。

他查看了一下榻上被自己杀死的女子,松开手,白色的帷帐掉落下来,覆盖了榻上女子苍白的脸,很快便有血色悄无声息地浸染开来,沁得那连绵的白莲纹样仿佛是从血池里绽放出来——然而,等年轻道士回身在架子上脸盆的清水里洗干净小剑上的血,回身撩起帐子再看上一眼时,床上果然已经空了。

那个女子无影无踪,只有只有一支花搁在枕上——花瓣犹自鲜嫩,沾染着露水,但断茎上赫然有一个极深的创口,从创口里汩汩流出殷红的血来。

那是一朵白色的莲花。

年轻道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这个寄居在永宁巷的花镜女主人,是一个花妖。

从外貌看来,她的姿态气度有如碧落仙女,毫无妖魅气息。如果不是几个月前无意看到她在月夜凌波从河面掠过,足不沾水地采摘白萍,身形飘忽如风,他也不敢确定这个美丽女子会是个“非人”。

年轻道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弹在那一支流血的莲花上,念了一声“疾”,那朵花上忽然腾起了青色的火焰!那朵花在道家真火里焚烧,忽地发出了细细的哭泣一样的声音,剧烈地扭曲着,转瞬成为一簇白烟。

“第二百三十七个。”年轻道士从怀里掏出一本古旧的册子,在上面细细记下一行字,“千年花妖。追踪九十九日,诛于泉州。”

符灰吸收了妖血,渐渐冷却,化为一堆淡红色的灰烬。

在等待符咒燃尽的短短片刻里,那个年轻道人看了一眼房间里到处摆放着的花木,一盆一盆错落有致,长势极好,显然是得到了主人精心的照料。他握着剑逡巡了一圈,没有发现丝毫的妖气,显然这房间里种的都不过是普通的花草而已。他甚至去后院和中庭看了一下,嗅了嗅泥土的味道,也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没有血腥,没有死尸,甚至,没有一丝的邪气。

“奇怪。”年轻道人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有隐约不安的感觉。

自从那日深夜偶然发现她的异常后,他留在泉州观察了这间叫做花镜的铺子足足三个月。这个独居的女子以卖花为生,深居简出,基本不和周围邻居交往。只有每当满月的时候,房间里会发出某些异常的声响,似乎是痛苦的低吟,伴随着淡淡的血腥。

他以为那是她在密室里做了隐秘的恶行,几次设法,终于在这一天满月的时候得了手。然而,奇怪的是当他搜索这间小铺子时,里里外外却没有任何不对的迹象。这里非常干净清爽,宛如任何世上普通女子的闺房。

这……他内心忽然有一阵隐隐的不安掠过。

然而,此刻窗户纸上已经透出了淡淡的光,可以听到雄鸡报晓,远处车马辚辚而过的声音。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如果不离开,只怕会被人看破了行藏。

在第一线日光透入这座小花铺之前,年轻道人将小剑托在掌心,念了一句咒术——那把长不过一尺的小剑忽然变大,从他掌心跃起,悬浮在室内,光华四射。年轻道人看了一眼榻上的那一堆灰烬,做了个手势,一步跃上飞剑,头也不回地穿窗掠去。

一道闪电没入黑夜,再无声息。

花镜的铺子里安静得惊人,只有架子上的白鹦鹉一直用黑豆似的眼睛看着这一幕,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啼叫。直到那个暗杀者消失在远处,鹦鹉才扑簌簌飞落,在半空里咕哝了一声:“小姐,可以出来了——他走啦!”

后堂吱呀一声响,有一扇看不见的门悄然打开了。

一阵幽然的风席卷而来,随着风从中庭里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衣,眼角盈盈点着一颗坠泪痣——那,分明是片刻前被杀死在床上的花镜的主人白螺!

“终于走了么?”她叹了口气,脸上有些病容,扶着桌子坐下。白鹦鹉飞落地面,化成了一个垂髫少女,连忙上来扶住,“小姐还好吧?今晚又是月圆之夜,你身体定然不舒服——偏偏这个家伙居然这个时候来找茬儿!”

“他跟踪了我那么久,定然也知道此刻我的法力会衰弱一些,才挑选这个时间下手。”白螺笑了笑,走到了榻前看着那一堆灰烬,轻轻伸出手指点了一点。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操纵着,那一张烧成灰的符忽然恢复了原样!

“原来是青城来的?”她拿在手里看了看,不由笑了,“难怪有点真本事。”

“青城?”雪儿蹙眉,“是蜀山的剑侠么?”

“只怕是修仙兼修剑的道家人吧?不知道是正一道还是全真教的。”白螺叹了口气,“年纪尚轻,修为却不浅,手里拿的那把剑可大有来历,只怕是纯素道长飞升后留下的白虹——难道他是紫霄宫的传人?”

“他那点修为,难道还能斗过小姐你?”雪儿不以为然,“不自量力,居然还把我们当作花妖,真是岂有此理!”

“算了,雪儿,”白螺将那张符扔掉,淡淡:“我们已经被逐出了三山碧落,谪下凡尘——既然仙界里没有我们的名字,那么说我们是花妖其实倒也不为过。”

“……”雪儿说不出话来,有些不服气。

半晌,嘀咕了一声:“可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啊!”

“这人行事是有点莽撞……不过,也可以说是嫉恶如仇吧。”白螺微微苦笑,“我看他的面相,倒有一股清刚之气,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道家年轻俊杰,假以时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他既然有误会,那我就不妨让他一步——反正把我当作‘花妖’给除了后,他也自然就会走了。没有必要硬生生拼一场吧?”

“亏得小姐你好脾气,”雪儿愤愤不平,“换了是我,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到此为止。”白螺却只是淡淡,“这个地方也住不得了——雪儿,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离开泉州。”

“啊?”白鹦鹉有些恋恋不舍:“这么快就走啊……接着去哪里呢?”

白螺想了想,道:“临安。”

天亮的时候,永宁巷已经热闹起来了,左右的店铺都开了们,只有花镜的店面还是关着。周围的邻居平时也甚少看到这个叫白螺的女店主出来,因此并不觉得异常。

只有卖针线的王四嫂觉得奇怪,拿着一角碎银子四处问人:“你们谁有见到白姑娘么?”

“没有啊。”在巷口吃早饭的人们纷纷摇头。

“忒奇怪,”王四嫂看了一眼关门的花镜,“今儿我一开门,就看到这个针线盒和一些缎布放在廊下,还有这一角碎银子——这白姑娘昨儿刚来借了一卷白丝线,说好了过几天算钱的,怎么一大清早就还了?”

邻居们都摇着头,说不出所以然来。

刚说到这里,却听花镜那边传来一阵声音,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对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廊下敲门,满头白发苍苍,衣衫浆洗得发白,看这一身打扮,显然是山区里过来的穷苦人家。

“白姑娘在么?”敲了半日,不见里面有人开门应答,只能失望地转身走下台阶。看到巷口聚集在一起吃早点的左邻右舍,老夫妻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低走过来,做了一个揖:“叨扰了……诸位可知道白姑娘今儿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不知道!”烧饼郎正忙得不可开交,两手沾满了油,满脸不耐烦,“这个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又不爱搭理别人,谁知道她去处!”

“唉,唉。”老儿叹了口气,“那么说来,今日是见不到恩公了。”

摊子上有客人正在吃一碗素面,听到这里忽然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向这边看了一眼——那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剑眉星目,眼神极亮,如同一泓秋水一般,用玉冠束发,羽衣长剑,却是一个道士。

二十多年前,徽宗皇帝尊崇道教。政和、宣和间,神霄教得势,皇帝宠幸的道士如王老志、林灵素等出入宫禁,号“金门羽客”,气焰赫然,甚至连皇太子都要对其忌惮三分。而南渡之后,随着两帝被掳北去,道教势力也大为衰微,不过民间道教弟子一时尚多,因此大家并不以看到道士混在人群中为意。

那个年轻道人抬起头,打量着这一对老夫妇,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花镜。

“我们是专程来向白姑娘道谢的,”老儿旁边的老妇人抹了抹汗,低声:“我们走了那么长的路,好容易才到泉州府——她不在,这一篮子茉莉大白毫和白茶可怎么办呢?”

“有白茶?”王四嫂立刻来了精神,探头看了老夫妇带来的竹篮一眼,“啧啧,这可都是上等的好茶!准备挑来卖给白姑娘的?多少银子一两哪?——如果便宜的话,白姑娘不在我们也可以买一些呀!免得你们空走一趟赔钱。”

“不是的不是的,”老妇人连忙将茶叶收起,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茶不是卖的。”

“不是卖的?”王四嫂有些不乐意了,“莫非卖茶还看主顾不成?”

“怎么敢哪!”老儿忙不迭赔礼,“不瞒诸位,我们都是政和那边的乡下人,世代种茶为生,前日和老伴挑了一些新茶,赶了几百里路,特意来泉州想卖个稍好的价钱,结果不想年纪大日头毒,我老伴刚到城外就发了急病,躺倒在官道旁,差点送了命。”

他看了一眼关着门的铺子:“若不是这位白姑娘……”

“噢,噢。”王四嫂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原来是来报恩的。”

“是啊。”老汉满脸感激,“若不是白姑娘涉水采了一把白萍根,我老伴肯定就这样没了——不瞒你们说,当时官道人来人往,硬是没第二个过来看上一眼!”

话说到这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诸人回首,之间早点摊上那个年轻道人忽然长身而起,脸色苍白,手里的筷子已经被硬生生地折断。

“喂……喂!”烧饼朗怒斥,却见对方扔下了一块碎银子,转瞬离去。

“看不出来嘛,这个白姑娘平日冷冰冰的对人爱理不理,居然还是个热心肠!”王四嫂啧啧了一声,想了想,道:“你们等一下,只怕她还没起,我去后院帮着叫一声看。”

那一对老夫妇忙不迭的道谢。

王四嫂转过后屋,叫了几声,忽然间怔住了——花镜的侧门半掩,竟然是没有关上,门缝里依稀可见地上掉落着一些杂物。

大清早的,怎么开着门,里面又没有一个人影?难道是进了贼了么?王四嫂心里一个咯噔,走过去试探地推了推门。吱呀一声,侧门应声而开——整个房间四空空荡荡的,本来满室的花草早已无影无踪,清晨的光线毫无遮挡的从窗口透入,把这个雪洞也似的房间照得内外通透。

只是一夜之间,整个店铺里已经空无一人。

十年后。高宗绍兴十一年六月十五。

临安城北的余杭门外,运河上舟船往来如梭,一片热闹景象。

京杭大运河肇始于春秋时期,完成于隋代,至宋时最终成为纵贯南北的水上交通要道,南启临安,北至燕京。南渡十年后,战祸渐渐平息,百姓休养生息,商贾贸易重新繁荣,临安人口多达一百余万,漕运也可谓盛极一时。

运河渡口每日里有上百艘官船私船进出,往来贯通了大江南北。

“这位客官,可是要坐船么?”一个船家看到有人来到渡口,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如今已经是薄暮时分了,他这三天还没开张过,此刻只盼收能拉到一个肥些的生意,也好填了这些天的亏空。

然而抬头一看,却是一怔:来到码头上的居然是两个女子。当先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白衣,眼角有一滴盈盈的坠泪痣。另一位年纪略小,做丫鬟装束,伶俐活泼,手里捧着一个包袱,跟在主人后面。

当先女子还没有开口,后面的丫鬟便抢先道:“船家,我们要包这条船。”

“包船?”船家倒是一怔,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来人:“就姑娘两个人?”

丫鬟点了点头:“就我们两个!怎么,不做女人生意啊?”

“这……”船老大不由露出吃惊的表情来:如今是南宋初年,民间甚重礼法,一般好人家女子平日里都足不出户,这般抛头露面地孤身出远门的,难道是……一念及此,他不由重新打量了对方几眼:那个女子的容貌甚是清雅秀丽,气质高华,竟又不似那些沦落烟花的风尘女子。见多识广的船家一时间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有些发呆。

“到底去不去啊?”那个丫鬟却不耐烦起来,跺脚,“我们有急事要去天台山,你如果不愿接这趟生意,我们就另外找别家去了!”

“去天台山?”船老大一听是一单出远门的大生意,登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堆起了一脸笑容,“不是吹嘘,这码头上也就我金老大最熟悉这条水路,再无别家肯撑船去那么远的地方——不信姑娘你问问。”

“哦。”白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却不置可否。

金老大看着对方的脸色,也不明白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连忙再补充:“您看,我家的是油蓬船,如今是盛夏,也可免除日头毒晒——两位姑娘花朵一般的样貌,水嫩的皮肉,真是神仙样的人,又怎能去坐那种连蓬都没有的破船?”

他虽是粗人,但这话却说得讨巧,那个丫鬟听了顿时转怒为喜,啐了一口:“你见过神仙么?说得倒是好听!”

“小人没那福气见,不过料想和两位姑娘也不差多少。”金老大笑嘻嘻道。

白衣女子终于微微笑了一笑,启口问:“那么,要多少船钱?”

“五两银子。”金老大生看了看女子手里沉甸甸的包裹,心知是一位有钱的主儿,便大着胆子出了个比平日高一倍的价格,“包吃包住,还有小曲儿听,包两位满意。”

“我们自己带了吃食,谁要吃你家那些腌臜东西!”那个丫鬟又啐了一口,“那小曲儿如果是你唱的,非得把我们的隔天饭都呕出来不可。”

“嘿,嘿!姑娘不知道了吧?我——”金老大还待吹牛,白衣女子却只是笑了笑,对一边的丫鬟低声:“雪儿,别饶舌了,上船吧。”

眼见终于谈成了一笔生意,金老大登时笑逐颜开,连忙拉过纤绳,将油蓬船靠上埠头,口里连声叮咛:“姑娘,小心些,慢慢上。”

然而那个活泼的丫鬟也不等船家搭起舢板,足尖只是在岸边一点,便轻身跃入了船上——她身轻如燕,跳上来时油蓬船居然连摇都没有摇一下,走入舱里靠窗座下,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案上,四顾看了看。

这条船不算太大,里面收拾得也干净,用一道布帘子分隔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可容七八人的客舱,后面却隔了一个小小的休憩间出来,里面被褥器具一应俱全。

“还不错吧?”金老大笑道,“这可是不久前为一个迁官的老爷家眷特意设的,正好配得起给两位姑娘住一宿。”

雪儿嘀咕了一声:“小姐,权且坐一坐吧!”

那个白衣女子踩着踏板盈盈走上船头,弯腰入舱,倒也不像个挑剔的人,在窗口捡了一个位置坐下后,道:“那就开船吧,我们有些赶时间。”

“好嘞!”船家一边解开缆绳,一边问,“过两天就是观音成道日了。姑娘是去天台的国清寺上香么?或者是去桐柏宫拜三清?”

“都不是,”白衣女子笑了笑,“只是去山里看望一位朋友。”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运河的水面,忽然间眼神一停,仿佛在人群里看到了什么一般,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姐?”雪儿蹙眉,顺着看过去,“怎么了?”

“船家……等一下!”忽然间一个声音在码头上喊,“等一下!等一下喂!”

“什么事?”金老大探出头去。

已经是下午,夕阳映照在河面上,璀璨如血。水的光影里,依稀只见一个穿着道袍的人远处奔来,脚步轻盈如飞,却是一个扎着双角的道童。那个十五六岁的道童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大叫大嚷:“少等,少等!我家主人要搭船!”

“你家主人?”金老大蹙起浓眉,顺着落日看过去。

落日溶金,光华璀璨。在那样灿烂的金光里,可以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走过来,那是个二十开外的年轻男子,披着道家穿的羽衣,束发玉冠下面容俊挺,眉飞入鬓,衣袂在斜阳下翻飞,宛如神仙中人。

白衣女子从帘下望着那个人,不由微微蹙了眉来。看得那个人走来,她身边的丫鬟已经紧张起来了,低声嘀咕:“小姐……这人好生眼熟!”

“嗯。”白衣女子点了点头,看着对方走过来,“泉州故人。”

“泉州?”雪儿霍然明白过来,“那个牛鼻子?!”

已经十年了,世事沧桑变幻,然而眼前的这个人竟完全没有老去,依然如同当年在泉州看到时那样,剑眉星目,就如二十刚出头的少年人。然而等得他走近,白螺却暗自吸了一口气——十年不见,这个人应该在修道上又有了更长足的进步,可是为什么此刻走过来却步履沉重,反而落在了那个小道童之后?而且,他的眼神也失去了以前的锐利,显得有些污浊。那种污浊,令她一见之下隐隐警惕。

那个道人缓步走过来,不时低声咳嗽,手里提着一个木箱子,看起来似乎颇为沉重。金老大一看来的是个道士,心里啐了一口晦气,口里便不客气的拒绝:“两位,抱歉,这船已经有客人包了,不带人!”

“在下有十万火急之事,需得连夜赶去,”那个道人咳嗽了几声,语气有些虚弱,“问了一圈,都说这条水路只有金老大最熟,还请帮忙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这里是十两。”

金老大本来老大不乐意搭上和尚道士这种晦气人,但一看雪白的大锭银子,不由得眼睛也亮了一下,一时间心意动摇,回头看了看舱里:“可是……”

宋代礼教大防最是严谨,孤身上路的女客本已经是罕见,而女客若和年轻道士结伴而行,那简直是伤风败俗之事了,即便他松口,只怕舱里的女客也是抵死不同意的。然而,舱里那个白衣女子卷帘看着码头上走过来的人,却默然蹙起了眉头,眼神有些奇特。

怎么?金老大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见岸上的那个年轻道人同时也望向了这边——两个人,一个在舱里一个在岸上,就这样四目相对。

那一瞬,船家仿佛看到一种奇特的光在这个道士的眼里猛然亮了一下。

金老大不由吃了一惊:这个道人好生无礼,这样眼勾勾的,莫不是看上了舱里女客的美貌?就在这时,船上的白衣女子忽然叹息了一声:“无妨,船家,就让这位道长上来吧!十年修得同船渡,也算是一场缘分。”

“啊?”金老大愣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

“如此,多谢了。”那个年轻道人听得对方同意,立刻长揖到地,转头对身边童子道,“灵宝,还不快把东西搬上船!”

“是。”那个童子拿起地上的木箱,也不见他如何用力,纵身一下子就跃上了船头——然而他跃起时虽然看起来轻便利落,落下时却重得要命,简直如同一砣铁块猛然砸下,居然就将整条船都压得迅速倾往一侧,差点便翻了过去。

“哎呀!”那个小道士本想卖弄一下身手,然而不料船上不比陆地,只吓得一声惊叫,连忙抱住那个箱子,跌了个屁股开花。当下也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看了一眼木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小丫鬟看到对方这样手足无措的狼狈样,不由嗤的笑了一声。

“小杂毛!在搞什么!”船一个剧烈摇晃,金老大慌忙用竹篙点住码头上的石头,吓得脸都变白了,“要弄翻我的船么?拿上来的是什么东西,那么沉!”

“抱歉,抱歉,小徒做事鲁莽了……”

他正要挥舞竹篙打过去,手臂却顿时酸软无力。金老大一转头,立刻又吓了一跳,“你……你何时上的船?”那个年轻道人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扣住了他的手,温言赔礼,动作之快,简直如同鬼魅!

“还不开船?”雪儿却在船舱里高声催促,“我们还要赶时间呢!”

“好好好。”金老大又看了那个沉重的木箱子一眼,暗自揣测着什么,不再说话,拿竹篙在岸上一点将船撑了开去。

是什么东西有那么沉?难道是一箱子黄金?

航船夜雨,去往天台境内。

船从临安出发,从京杭运河南下到绍兴,再经鉴湖、若耶溪、剡溪、灵溪、金溪,直达石梁。这一条水路,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唐诗之路”。从晋代谢灵运开始,有无数名家曾经走过:李白、杜甫、孟浩然、刘禹锡、贾岛、杜牧……

然而此刻,在乌篷船里坐着的,却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金老大披了蓑衣,在船头冒雨撑篙,不时好奇地看着舱里——帘幕低垂,烛影绰绰,道童和丫鬟都已经下去整理行装了,灯下只看得见那一对男女隔桌而坐,低声交谈,声音轻而细,宛如此刻落在蓬上的簌簌夜雨。

“敢问道长名号?”

“在下明风衡,来自青城山紫霄宫。敢问姑娘芳名?”

“妾身姓白,单名螺,临安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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