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赛洛特和托尔（二）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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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无边无际的深仇大恨。这就是托尔歇斯底里般的冲动渐渐平息后心里的全部感受。一回到庄园，阿雷斯就把他推进伊莲雅的客房，并且一言不发把他反锁在屋里。史黛拉遇害，应该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宗教狂热分子的账上！蛰伏在托尔心里的咬牙切齿的怪物又苏醒了，它以狂暴的力量使劲拉拽被理智的手拼命抓住的锁链的另一头。

托尔蹲在床上的一个角落里，膝盖弯起紧紧抵在胸膛上，两只手紧紧抱住两条腿，想要阻止自己全身上下的颤抖。其实他这样并不能阻止颤抖，而是随着自己的一呼一吸而有节奏地前倾后仰，前倾后仰……他要杀死他……前倾……报仇……后仰……讨还血债……

还在返回德文纳庄园的途中，托尔就将失去史黛拉的痛苦封闭起来了。他把这痛苦之感转化为毫不掩饰的杀人欲望，因为他饱受折磨的心灵断然拒绝承受这样的痛苦，这痛苦只能使人感到可怕，相反，报仇雪恨的冲动却如狂涛巨浪一般有着自己的目标。倘若他由于确信已经失去了史黛拉而万分痛苦，并且这剧痛如熊熊烈火一般在他的内心最深处永不熄灭地燃烧下去，每一天每个钟头都使他遭受折磨，那么仇恨就会找到一个阀门，以千钧暴力通过这阀门喷射而出。只有这样，他的心灵才会有重新恢复平静的一天。

有人轻轻敲门。托尔求门外的人不要进来。他要心怀仇恨独自待在屋里，他不想听别人说话，更不想看见任何人。可是伊莲雅却不管他是否允许，不等听见“请进”的答话便走进了客房，她进来之后迟疑片刻，同样是还没有听见“请坐”二字出口，便挨着托尔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事先也该和我讲一下嘛。”她默不出声地把他观察了许久。托尔尽最大的努力不理睬她。“要不是阿雷斯及时找到了你……”

他终于还是抬眼看自己的母亲了。先前他如此固执地不予承认的痛苦，这时化作热泪充满了眼眶。

那又会怎么样？他痛心地想。

说不定他就会赤手空拳冲向那两个带着武器的圣殿骑士。他可能会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圣殿骑士大师之剑可能一下子就把他的脑袋从肩膀上砍断了，这样既干脆而又毫无痛苦，真正是一了百了。史黛拉就会死在自己的后头，自己就可以免于听见她死去的噩耗了。他的灵魂将得到安息——在六英尺深的地下。他将免于受到这个疯狂世界的打扰而获得安息，免于目睹这个疯狂世界里的宗教狂热分子不仅像畜牲似的相互残杀，而且还用钢铁箭矢屠杀毫不相干的人。

“我感到非常非常的难受，托尔。”伊莲雅小声说道，同时挪动了一下，离托尔更近了，而后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不过也许你现在明白了，只有在我们找到圣人之墓以后，凶杀行动才会结束。”

托尔还是不开口。他看着别处，竭力忍住眼泪。他的喉咙犹如被钢丝绳缠紧了一般。伊莲雅的温柔之手捋过他的头发，可那同情的表示却使一切更加糟糕。托尔断定自己刚才是在骗自己：绝不是把痛苦转化为仇恨，只是他杀人的欲望使痛苦退居其次罢了。而此刻他却感觉到，这两者已经混合成一种具有高度爆炸性的冲动。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折磨对一个人的贬辱与摧毁比这一种更残酷无情。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他从一个温和善良的对人关怀备至的人突然变成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活火山。他脑子所残余的那一点儿理智，也希望炽热的熔岩掩埋掉该被掩埋的人。该被掩埋的人。就是赛洛特·冯？莫茨及其门徒。他将把他们通通杀死。为了史黛拉，为了斯图塔，为了父亲——他还没有见过一次就被夺走了的父亲，为了他的母亲——由于这个疯狂的坏蛋而遭到惩罚，永远担惊受怕地过日子的母亲——同时，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滚烫的咸味泪水在托尔脸上流淌。伊莲雅像母亲抱孩子似的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一般把他按在自己的胸部上。他觉得自己把头埋在她的天鹅绒衣服里哭了很久很久。泪水冲走了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当他最后脱离母亲的搂抱之时，他明白，自己已经把仇恨控制住了。

“我要让这一切结束，”他小声地说，声音虽然有些哽咽，腔调却是坚决果断的。“我要找到这个赛洛特。要惩罚他，因为他对我们干了太多坏事。”

伊莲雅又把手伸到托尔脸上，深情地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干。

“我勇敢的儿子啊。”她小声说道——声音里透露出真诚的自豪感。

似乎神也想对这座城堡道一声谢，因为它无数年来万无一失地掩盖着他的秘密，不让所有那些没有承担保护秘密之责的人看见，首先是不让他们染指其间。

赛洛特从城堡的防卫墙上观看着落日的壮观景象，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忧郁的、哀伤的、自我怀疑的、羞愧的以及无计可施的情绪混成一团，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与圣殿骑士们的居所周围的这一片本来就令人惊叹的——被落日余晖的轻柔、祥和、格外生机勃勃的光彩笼罩着的——湖光山色恰成鲜明的对照。他又一次没有把事情办好。他又一次没有完成把托尔杀死的任务。他扪心自问，把姑娘的性命置于比完成任务更高的地位，是否是正确的态度——这任务可是神给他指定的使命之一。他又在心里自问，会不会是神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因为他不得不坦率地承认，自我心灵中作为父亲的那一部分，并不希望降生一个托尔，以便他可以夺去他——也就是下一个圣殿骑士大师，同时又是一个隐修会骑士——的生命，而是为了使自己可以分享他的生命。一个尽可能长的幸福的生命；或许与他违反规定带进城堡中来的那位姑娘一同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