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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玉皇山上,寒风呼啸、一片萧瑟,尚未长出枝叶的树木上挂满了寒霜。欧阳旭胡子拉碴,跟刚中探花时春风得意的样子判若两人,眼下他正顶着狂风,艰难地随着一个小道童,跋涉在山路上——这是他赴任西京以来,当地官员随意拨给他指路的一个下手。

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犹如刀割般刺痛,欧阳旭嗓音沙哑地问:“还有多久?”

小道童的声音被狂风吹得破碎:“快了,翻过这座山,再走上一个时辰,就到清风观了。”

欧阳旭抬眼看着一眼望不尽的山路:“抱一仙师肯定在观中吗?”

“师傅是这么说的,多半是——小心!”小道士突然看到欧阳旭一步脚滑,险些滚落山崖。

危急时刻,欧阳旭奋力抓住了崖边的枯枝,这才死里逃生。小道士手脚并用,花了好些功夫,才把他拉回山阶。

欧阳旭头上手上都是泥血,狼狈之极。他喘着粗气,良久才崩溃大喊:“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都五月了,还在下雪!抱一仙师又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一个地方,偏偏爱到这种鬼地方云游!”

小道士被他吓了一跳,小声道:“山上的春天,本来就很冷……”

欧阳旭却似中邪一般起身指天痛骂:“混账!混账!混账!”

小道士吓坏了,小心翼翼地问:“您没事吧?你小心点,千万别再掉下去了!”

欧阳旭发泄完了,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放心,我没疯,我是官家亲封的紫极宫醮告副使,在没有遵旨请到抱一仙师下山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说完,他便继续艰难地朝山上爬去,嘴里念念有词:“我不会有事,我会风风光光地回京,我会把这些天所受的苦,全部双倍的都赚回来。只要慧娘能赶到西京来,只要我能和她成亲,我就能回京,我就能当上翰林,重沐天恩!”

一个时辰过后,终于登上山顶到了清风观的欧阳旭却扑了个空,原来,就在不久前,抱一仙师已经下山了,正好与欧阳旭错过。

寒风中,欧阳旭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道童瑟缩地说:“都怨我,要是没走错路,就能赶得及在抱一仙师下山之前……”

欧阳旭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力而失望地慢慢地颓然坐下,良久方道:“我饿得站不住了。”

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道童马上道:“我去弄点吃的!”说着就飞奔而去。与清风观的道士们交涉了几句后,他又惭愧地折返回来:“师兄们都在辟谷……”

欧阳旭眼前一黑,险些坐不稳。

道童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山药,补充道:“不过我弄了些山药过来。那儿可以烤。”他指了不远处露天的香炉。

欧阳旭一把从道童手中抢过山药,奔到香炉边,塞了进去。可刚放进去不久,他又后悔地飞快掏了一个出来,在衣襟上抹了抹,就不顾形象地开就开始狂啃。

“欧阳副使……”道童惊讶地看着欧阳旭手中那全生的山药。

欧阳旭把山药掰成两截,分给了道童:“你也吃!吃完了咱们赶紧睡!明早天一亮就下山找抱一仙师!刘皇城都要三顾茅庐才能请得动诸葛卧龙,我是官家亲封的使者,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他一拍道童的肩,眼底已经带上了不正常的激动与疯狂:“这一回,你也辛苦了,但我熬过这一关,你就跟着我当亲随,再也不用做这孤贫困苦的小道童!”

小道童被他吓怕了,只得一个劲儿地点头。

远处的墙根阴影里,清风观的道士看着欧阳旭狼狈的样子,小声交谈着:“要不还是送点粥过去吧,毕竟是个官儿呢。”

刚刚与道童说过话的道士却不满地说:“要去你去。这种连亲随都没一个的空杆子芝麻官,一看就是贬出来京来的,理他干嘛?呵,一点眼色都没有,刚才不但不给香火钱,还给我摆官架子……”

此语一出,众道士都觉得颇有道理,他们纷纷回到道观内,再不管欧阳旭是饥是寒。

东京桂花巷小院中,宋引章坐在后院里的石凳上,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琴弦。瑰丽的晚霞之下,天姿国色的美人低眉续弹的样子好似一卷优美的仕女图,只可惜那琴音中丝毫不带情感。宋引章仅靠指尖的机械动作弹出了《凉州大遍》的曲调,沈如琢那句“就连脱籍,也不是什么难事”反复在她耳边回响,曲谱上的每一个音符最终都化成了“脱籍”二字。

正在一旁晾衣裳的孙三娘见宋引章坐在那里,便叫她过来帮忙,可一连叫了几遍,宋引章才回过神来。

宋引章放下琵琶,走到孙三娘身边,却见绳上晾着几件明显是给男孩穿的衣裳。她有些意外地问:“这是?”

孙三娘没有追究宋引章把她的私事告诉了葛招娣的事,只是叹了口气道:“今天趁着有空,给子方那冤孽做的夏衣,洗过晾过,穿起来才够软。唉,也不知道他爹给他置办这些了没有。”

宋引章不知道怎么能让孙三娘高兴一点,只能轻声安慰道:“等子方以后懂事了,自然会找你来认错的。”

“但愿吧。”孙三娘又叹了口气,她不想再提傅子方,转而问:“对了,从实招来,上午你跑哪去了,刚才又在发什么呆?”

宋引章红了脸,本想不答,却突生冲动,脱口而出道:“三娘姐,我问你件事。要是有人说他能请动教坊使帮忙脱籍,你觉得,他会是在骗人吗?”

孙三娘一怔:“那个姓沈的?”

宋引章马上摇头,心虚得有点结巴:“不,不是他。”

孙三娘情知不对,她审视地看着宋引章,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可别又犯糊涂,轻易就信了男人的话,忘了盼儿上回怎么跟你说的?女人贵在自立,脱籍哪是那么简单的事?老指望达官贵人帮你,那人肯定有其他用心!”

宋引章涨红了脸,却又突然灵机一动:“我说的不是我,是张好好!前儿我去她那合乐,她说池衙内在想法子帮她脱籍呢。”

孙三娘这才放了心,随口说道:“哦,这倒是有可能。池衙内喜欢张好好,又那么有钱,或许找找关系,教坊使就同意了呢。前儿我听街坊们也在说,前头苏员外家的娘子,以前也是教坊的歌伎,是他帮着赎的身呢。不过呀,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你千万别心急,有顾千帆在,你迟早能恢复自由身的。”

宋引章心中大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孙三娘:“顾,顾副使?他愿意帮我脱籍?”

孙三娘不以为意地继续挂着衣服:“当然啦!盼儿说他亲口说的。你呀,就多耐心等一阵吧。”

正在这时,一阵大风突然吹来,把孙三娘刚晾上的手绢吹走了。

宋引章心里有些飘飘然的,说了句“我去捡!”就兴奋地追了出去

门外,顾千帆和赵盼儿仍在絮絮地说着话,谁都不想率先提出告别。

最终,还是赵盼儿先说道:“回去吧,今晚是不是又要接着查帽妖的事啦?”

顾千帆不舍地点点头:“嗯,这两天就该收网了。这事其实就是一群和萧钦言政见相左的人做的,萧钦言原本在寿宴之后就会正式拜相。那些人就想用借帽妖之名闹事,再配上些‘国有难,妖孽出’的流言,他的首相之位,只怕就悬了。”

赵盼儿听了,难掩担心地提醒道:“你只管追捕帽妖,别的事千万别插手,这些政局倾轧,沾上就不易脱身。”

顾千帆笑道:“多谢娘子教我为官之道。”

赵盼儿挥手正欲打他,院门却突然被人从里推开,赵盼儿连忙收回了手。

推门的正是宋引章,她一面低头找着那个帕子,一面朝院中的孙三娘喊道:“可能是飞到外面来了,我再找找——”一抬眼,却见顾千帆和赵盼儿就站在门外。想到能帮自己脱籍的人就在眼前,宋引章惊喜地迎上前去,朝顾千帆盈盈一礼:“您又来了?”

顾千帆早就收起了调笑的样子,恢复了平常的冷淡神情:“是啊,我和她——”顾千帆见赵盼儿羞色未消,转念道:“刚好碰到,就顺道送她回来。哦,对了,那本《凉州大遍》,你练得如何了?”

宋引章殷勤而激动地说:“已经有七八分了!要不您请进,我这就弹给您听!”

赵盼儿夹在其中有些尴尬,替顾千帆解围道:“顾副使还有事呢,不如改天再说。”

宋引章却一脸期盼地看着顾千帆:“可我后天就要在萧相公的寿宴上献艺了,我想让顾副使先听到这首曲子!很快的,我只弹一段!”

顾千帆在赵盼儿的暗示下,只得随之前去。

宋引章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她丝毫没注意到两人略不自在的表情,还把孙三娘也拉来做听众。

铮铮的曲声从宋引章手中流泻而出,那曲声洋洋洒洒、一派绚烂。宋引章在动情弹奏之时,她与顾千帆相处的情景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脸上红霞暗生的她手指轮转如飞,在一串急促的连音后,结束了这一曲。

不懂音乐、只是听个热闹的孙三娘抢先鼓起了掌。赵盼儿眉头微蹙,迟疑了一下,也鼓起掌来。

宋引章满眼希冀地看着顾千帆,紧张地说:“还请副使品评。”

一直闭目细听的顾千帆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赵盼儿道:“要我说实话吗?”

宋引章脸色一白,原本欢喜的笑容慢慢褪去:“请您直言。”

赵盼儿猜到了顾千帆要说什么,连连给顾千帆使眼色,可顾千帆却似没看到似的,只听他沉声道:“你弹得很不好。琵琶为心声,下者论技,上者论意。凉州大遍,本是塞外之曲,写的是壮士征前盛宴,开怀痛醉,如瘦梅有筋骨,大漠孤烟直。正如元稹所言,凉州大遍最豪嘈,可你呢,硬生生把金戈铁马,酣畅淋漓,弹成了柔弱婉转,欢喜跳跃的小儿女情态。此乃大误也。萧相公是琵琶名手,若你还想在他的寿宴上献艺,我奉劝你最好不要选这支曲子,否则只会贻笑大方。”

宋引章素来是被夸惯了的,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将她的曲子贬得一文不值,她大受打击,险些坐不稳。赵盼儿忙扶住她,用眼神示意顾千帆别再说了。

但顾千帆知道赵盼儿拿宋引章当亲妹妹,他想起早些时候宋引章与沈如琢于湖边漫步的样子,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琴艺如武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教坊里更是藏龙卧虎,处处有高人。这些日子,恐怕你过得太闲适了些,才会弹出这样大失水准的乐曲。”

琵琶是宋引章的命,她决不能接受自己弹不好任何一支曲子,她咬牙深深一福,强忍着泪意说:“引章知道错了,引章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苦练!”

顾千帆淡漠:“但愿吧,总之盼你好知为之,不要辜负琵琶色色长之位,更不要让我失望,辜负了我相赠古谱,不忍让其埋没的深意。”

宋引章身子巨震,孙三娘眼见不对,连忙扶起宋引章:“哎呀,这练琴嘛,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天色不早了,顾副使你既然有事,就赶紧去忙吧,盼儿,赶紧去送送!”

赵盼儿连忙将顾千帆拉到院外,边走边埋怨:“你呀,我都那样跟你使眼色了……”

顾千帆在不解地:“难道我说得不对?我不信你听不出来。”

赵盼儿一时噎住,又改口说:“就算对,你也不能那么说啊,引章她打小心思就重。”

顾千帆叹气:“又来了,你哪是认了个妹妹,分明是养了个女儿。我刚才那么说,也是在尽做姐夫的职责。我今晚警醒她几句,来日萧府寿宴上,她想必也能稳重大方许多,不至于在诸多贵人面前失仪。”

“行行行,反正你都有理。”赵盼儿顺手替他理了理衣裳,无奈地说,“自己小心些,回去记得看看你腿上被池衙内咬伤了没有。”

顾千帆对她做了一个无声的“汪”的口型,冷着脸走了。

赵盼儿一愣,尔后笑了起来,随后,她想起房中的宋引章,又急急赶了回了宋引章的房间。

“引章,引章?”孙三娘轻轻推着宋引章。可宋引章抱着琵琶,一动不动,如同失了魂的木偶。

见赵盼儿进来,孙三娘忙道:“你快来看看,她好像被说得魔怔了。”

赵盼儿忙上前察看宋引章的神色,她试图一点点欲掰开宋引章紧紧扣着琵琶的手指,可宋引章仍然僵直得像石头一样。

“啊!”一声尖叫响起,赵盼儿和宋引章都吓了一跳。

提着篮子的葛招娣突然她们身后冒了出来:“别怕,这叫吓回魂,看,引章姐已经好了。”

果然,被吓了一跳的宋引章已经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指,她看着赵盼儿,眼睛渐红,喃喃道:“盼儿姐……”

孙三娘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引章与盼儿最亲,这时候肯定只有盼儿能开解得了她,忙拉着葛招娣走出了房间。

房间内,宋引章的表情如同受惊的小鹿,她可怜兮兮地问赵盼儿:“我这回,真的弹的有那么不好吗?”

可赵盼儿却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宋引章的泪水又猛然滑落。

赵盼儿用手绢给宋引章拭着泪,鼓励道:“越真实的话,往往越伤人。可我们女人,不就是在一次次受伤之后,才慢慢变得越来越坚强的吗?别灰心,你的琵琶技艺在我眼中仍然是天下第一。顾千帆劝你换一支曲子在萧相寿宴上献艺,咱们偏不听他的。好好练上几日,到那天我相信你一定能技惊四座,那时候咱们再逼他收回前言,向你赔不是,好不好?”

赵盼儿的话如四月里和煦的春风,抚平了宋引章的受伤的心灵。渐渐地,宋引章眼中燃起了斗志昂扬的火焰。

“好!”宋引章重新抱起琵琶,专心致志地弹了起来,这一回,她的曲声一改之前腻腻歪歪的小儿女情态,当真有了几分顾千帆所说的那种“金戈铁马”的意境。

赵盼儿看着宋引章忘我弹琴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深知,像引章那么骄傲的人,这心里的不甘心,只有通过这种法子才能释放得出来。

另一边,已经走到了院中的孙三娘正与葛招娣聊着天。“你上哪去了,刚才一直没见你人影?”孙三娘挺长时间没见葛招娣的人影,早就想问了。

葛招娣给孙三娘看了看自己的篮子的鱼:“我去淘塘了,还捉了一条鱼呢!今晚咱们有鱼吃了!”

“真贪玩。”孙三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葛招娣的脑门。

“我不是贪玩,我是去挣钱啦,塘里淤泥深了鱼就不肥,所以得定时清理,一天能有五百钱呢。活儿是陈廉介绍的,工头也不敢昧我的钱。”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赚大钱了,葛招娣喜滋滋地说,“以后茶坊休息的时候,我都去,比在码头搬货还清闲!”

孙三娘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不由奇道:“陈廉?你们和好了?你干嘛那么拼命啊?我们给你的工钱,可不少啊。”

葛招娣不假思索地说:“是不少,可钱怎么会嫌多啊。我这是在存嫁妆呢。”

孙三娘没想到葛招娣个头不大,已经想着嫁人了,她忍不住笑问:“嫁妆?你才多大点,就这么着急啦?”

葛招娣摆出了一副老成的样子:“当然得着急啦。咱们大宋女人想要过得好,嫁妆就得多。我娘——”话音未落,她赶紧改口道:“我梁州的朋友跟我说,当年她就是因为只有十贯钱的嫁妆,一直被婆家欺侮,还起了诨名,叫十贯娘子!我算了算,在你们这干足五年,就能攒七十贯钱,我再挣点外快,怎么也能攒上一百贯,这样就能在夫家挺得起腰了!”

孙三娘惊笑道:“你想得还挺远。”

“那当然,盼儿姐不是说了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万事还是早做打算好!我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嫁谁,但先靠自己的手脚攒足嫁妆总是没错的!”葛招娣觉得这是一个挺显而易见的道理。

孙三娘欣赏地摸了摸葛招娣头:“嘿,你这小脑袋比引章灵光。她呀,就是总想着嫁个好郎君脱籍,这才闹了那么大一档子事出来。女人要过得好,就得靠自己,哪能把希望都放到男人身上呢。”

葛招娣听了,嘿嘿一乐。

孙三娘扬了扬眉毛:“你笑什么?”

葛招娣赶紧收了笑脸,正色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在想,你也老说以前逼着子方读书,就是想让他也当进士好做官,这样你就能当上凤冠霞帔的太夫人。可是,靠儿子,不一样也是靠男人吗?”

孙三娘顿时一愣,陷入了沉思之中。铮铮的琵琶声不断传来,一声声,全部打在了孙三娘的心上。

东京城在宋引章的琵琶声中迎来了夜晚。一处地形复杂的街道中,顾千帆正带着手下借着夜色的掩盖追捕一位黑衣人。纵使黑衣人身形矫捷,但皇城司人多势众,眼看他就要被人捉住,就在这危急关头,黑衣人突然掷出一物,很快街道中就有一阵呛人的迷雾弥散开来。

众皇城司被迫停下,几名来不及掩住口鼻的手下被呛得连连咳嗽,待大雾散开,早已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

顾千帆怒喝道:“分开追!”

皇城司众人各自散开,朝各个方向的小路上追去,顾千帆也独自向前追去。不久,顾千帆突然眼尖地看到了黑衣人的踪迹,他一剑击落了黑衣人的“帽妖”道具,与对方缠斗起来。

黑衣人走投无路下拿出了搏命的架势,却被顾千帆利落地击落了手中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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